在中国享有盛名的羊毛衫名镇大朗镇中心区的两条街道上，充斥着大量批发价约为1.5元/件的毛衣。这些毛衣外表陈旧，散发着霉味，有的甚至还沾有油渍。记者经过多日调查发现，这些极端廉价的毛衣根本不像批发商所说的产自大朗，而是汕尾下辖的陆丰市碣石镇走私而来的洋垃圾，这些从韩国、日本等走私而来的毛衣假借大朗毛织的牌子，从大朗中转批发至广西、湖南、浙江、江西等内地省份，而后再以数十元的价格卖给消费者。记者根据调查粗略统计，从大朗中转批发的垃圾毛衣一年就达两三百万件之多。有大朗毛织老板不无忧虑地表示，这些洋垃圾将对羊毛衫名镇的品牌造成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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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料
批发30件20件是烂货
“这明摆着有人穿过，要不毛衣内部怎么会起毛呢？”
近日家住东莞东城的刘小姐受亲人之托，到大朗天桥附近的毛织一条街上去批发毛衣。“我姐姐在湖南老家开服装店，知道大朗生产毛衣，想让我趁这次回家顺带批发点毛衣回家卖。”刘小姐依照他人的指引，来到大朗天桥附近的毛织街。“我从街头走到街尾，有三四十家毛织店，问了好几个店主，都说只批发几十件的话，就不能拆包装。”刘小姐心想反正量不大，吃亏也不多，于是以每件7元的价格买了30件。
刘小姐说起初没想到在大朗能批发到如此廉价的毛衣。“这些毛衣带回湖南后，每件起码卖50元。”喜滋滋的刘小姐拖着一麻袋毛衣回到家中，拆开包装时却傻了眼。“30件中有20件是烂的，其它毛衣也是脏脏的。”有经验的姐姐告诉刘小姐，她拿到的毛衣肯定是洋垃圾。“可批发店主说是大朗本地毛织企业的库存货，没想到羊毛衫名镇大朗也会有如此劣质的毛衣，确实让我失望，再不敢去大朗买了。”气愤的刘小姐将20件烂毛衣丢进了垃圾桶。
记者在刘小姐处看到了她留下来的几件稍好些的毛衣，发现这些标着韩文、日文等外文标签的毛衣外表起皱，衣领泛黄，胸前还能看到不少油渍，拿在手中抖一下，阵阵霉味扑鼻而来。毛衣内部也多处起毛，断的线头随处可见。“这明摆着有人穿过，要不毛衣内部怎么会起毛呢？”刘小姐说。
探源
“通常都在大风大浪的晚上，走私大船停靠在海里，岸上的小船再驶过去，几包几包地将毛衣运回碣石。”
刘小姐批发的垃圾毛衣从何而来？据知情人士透露，其源头是汕尾下辖的陆丰市碣石镇。近日，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路程，记者到达该镇。相比邻近的博美与南塘，碣石要繁华许多。夜晚，博美两镇的道路一片漆黑，可进入碣石的道路却灯火通明。
进入碣石镇的沿途，不少靠近马路旁的民居门口摆放着大塑料袋。马路边上烧着的毛衣随处可见，阵阵焦臭味迎风而来。一辆一辆拉着衣服的拖拉机从镇中心迎面开来，拐弯时还会将一两件毛衣震落在路上。记者在镇中心的转盘处，随意停车问了在哪里批发毛衣。一名三轮车司机很殷勤地说，“我表哥就是做毛衣生意的，你跟我来。”
三轮车在拐了多个弯之后，在一栋外表装饰豪华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随后三轮车司机以及其所称的表哥，将记者带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房内摆着几堆已经整理好的毛衣。“这些毛衣一件要五六块，都是已经处理过的了。”三轮车司机说，看到记者犹豫不决，三轮车司机又说，“这只是一部分货，大部分货放在仓库里。”记者称要看到货之后才能谈。随后三轮车司机与“表哥”骑着摩托车将记者带到了一片老城区。老城区的街道狭窄，只有摩托车能通行。在七拐八拐的上百条巷子里，沿途密布着类似大朗长塘新街上的毛织店。店主坐在满是陈旧毛衣的店中，用吸毛机来回地吸着起来的毛。屋子里堆着的毛衣比人还高。
记者途经东关街以及水巷口街时，大概地数了一下，在两条并不是很长的街道上，就有五六十家贩卖旧毛衣的店。带路的三轮车司机说，在整个碣石镇光是这样的毛织街道就有好几百条。如此算来整个碣石有1000多家这样的小毛织店。
记者Z终被带到一片临时搭建的铁皮棚子里。棚子封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头存放的是什么。来人打开一扇小门，进去才看清楚，整个棚子里堆满了破旧的毛衣，与记者在大朗长塘新街上所见的毛衣一模一样，毛衣散发着刺鼻的霉味。“这些毛衣就要便宜很多，1.5元一件不能挑。”三轮车司机说。一旁的男子接着说，“这里只有六千来件毛衣，其他地方还有货。”经过几番“讨价还价”，男子同意以每件1元任意挑的价格将毛衣卖给记者，并且约定第二日再挑货。
然而12月23日一大早，就在记者外出吃早餐时，一名杨姓男子骑着摩托车主动上前搭讪，说自己“表哥”也有毛织，而且是刚刚开包的好货，希望记者能去看看。记者随即跟着杨姓男子再度来到一片铁皮棚子内。进到棚子后，果真很多毛衣都被包扎得很严实，外头都是用铁丝缠绕着。在包装的外表写着各式不同的英文，但在落款处都有“CHN”字样。杨姓男子指着各式包装说:这是从日本走私来的，这是从韩国来的。
挑剩下的才运到大朗
在已经打开了外包装的大堆衣服前，杨姓男子说，这些毛衣都是好几次货了，所以价格会相对低点。而第一个打开外包装的被称为头包货，每件的价格就会在十元左右了。“在碣石上千户店主事先都要向走私的人预订好货，打好包的货，谁也不知道质量怎么样，全靠运气。所以店主也会把这种风险分摊在开包人的身上，碰到整包货都不好的话，也只能是吞下十元一件高昂批发价的苦果了。”
杨姓男子说，从国外走私来的毛衣都是以包来计算价格的，一包的价格在百来块钱。“通常都在大风大浪的晚上，走私大船停靠在海里，岸上的小船再驶过去，几包几包地将毛衣运回碣石。”至于何时有走私船过来，并没有固定。
在头包货之后，就有二次货，三次货，批发价依次下降。“到Z后挑剩下的这些货就会被批发到东莞大朗去，价格也就在1元左右了。”仓库老板指着墙角挑剩的毛衣说，之前他每周都有批货经人转手运到大朗去。
记者在碣石采访时，得知就有辆来自碣石的大货车拖着二十来包六千余件的洋垃圾，运到大朗。
一探毛织街
店主所说的加工仅仅是工作人员用刮毛机将起毛的毛线刮掉，弄平整而已，对于毛衣上的油渍以及散发出的霉味未做任何处理
碣石的垃圾毛衣Z终在大朗何处落脚？按照刘小姐的指引，记者2008年12月19日来到大朗天桥附近的毛织街。毛织街位于大朗镇中心区，街道弯曲狭窄，两旁店铺林立。从大朗天桥转右即进入荔湾西路，开始映入眼帘的是高档品牌服装店，但越往荔湾西路里走，无论是店面装修的档次，还是所卖服装的档次都是越来越低，以荔湾西路与长塘新街交界处的店面档次Z低，这里集中着四五十家打着毛衣存货牌子的毛衣店。
这些店门口都摆放着一两个巨大的塑料袋，袋中装的是混在一起的毛衣。记者注意到在每一个塑料袋的外表都写有“新街”等字样，还有人的姓名以及电话号码。附近旅店老板说，“新街”就代表着长塘新街，而塑料袋上的名字和号码则代表着货主。“这些毛衣都是成包成包地用大卡车拖来，都是同一人送来的。每次送来都是在晚上和凌
晨，每次送货时，要货的店主就按照事先预订的包数，在几十个塑料袋中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塑料袋，再拖回店内。“旅店老板说。
记者在长塘新街走访时，长塘新街109至113号店铺的工作人员正在将一个绿色塑料袋打开。工作人员提起塑料袋，用力一甩，数百件破旧的毛衣从袋中滑出，迅速将店门口摊满。离店门还有10多米，记者就能闻到袋中飘出的霉味。工作人员说，每个塑料袋可以装300多件毛衣。由于挤压过度，不少毛衣都缠在一起，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抖开。
记者暗访发现，荔湾西路与长塘新街连接处的这三四十家毛织店主要做批发生意，偶尔也会有零售。但两者之间的价格相差了十几倍。“零售的话每件要二三十元，批发量大的话可以一两块成交。”长塘新街一位店主说，在这里批发毛衣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从塑料袋中未经任何加工的毛衣中挑着批发，批发价约1.5元/件；另外就是批发店内成扎成扎的毛衣，“这些都经过了工作人员的加工，价格当然要高些，一件在2.5元左右。如果还要包装以及牌子的话，一件需多加两三毛钱。”但记者注意到，店主所说的加工仅仅是工作人员用刮毛机将起毛的毛线刮掉，弄平整而已，对于毛衣上的油渍以及散发出的霉味未做任何处理。为了掩人耳目，刮毛的这套工序多在店铺Z里头的隔间完成，刮毛时不少人都是戴着口罩工作。
二探毛织街
谁在买垃圾毛衣？
浙江本身就是毛衣产地，该女子为何千里迢迢到大朗批发？对此该女子回答得很干脆，“这里便宜啊”。
12月20日下午，记者以批发商的身份进入了多家毛织店。店主们都是很殷勤地上前推销。“如果批发去附近几个省份的话，我建议你买薄的，如果是去北方，就买厚点的。”店老板称他的客户以湖南、广西、河南等省份的为主。
在长塘新街，一名来自浙江丽水的女商人正在挨店挨店挑选毛衣。该女子走进长塘新街109至113号的店内，看中了店内已经包好的毛衣，“这些毛衣怎么个价？”店员说:“批发多的话起码要2.8元/件。”该女子嫌太贵，说只能出2.2元。“看你有诚意，折中一下，2.5元/件。”店员表示这是他所能出的Z低价了。该女子执意只能出2.2元。“我在其他店都批发了好几千件了，一些出价1元来钱，我都没买。”店员随后电话请示了老板。在几番讨价还价之下，该女子以2.2元/件的价格批发了1000件。
浙江本身就是毛衣产地，该女子为何千里迢迢到大朗批发？对此该女子答得很干脆，“这里便宜啊”。该女子说，在浙江批发毛衣起码要10元/件，而在大朗1至2元/件的毛衣大把。该女子说她把这些毛衣运回浙江后，也是批发给他人。“我批发价为10元左右一件，而到Z后具体的零售价则多是29元/件。”
该女子说，29元的毛衣在浙江这样发达的省份都是十分的抢手，估计到广西、湖南、江西等地将会更加抢手。
“我们大朗这边货抢手得很！”长塘新街一家毛织店店主指着已经打包好的毛衣说，这些毛衣就将送到广西。店主手上的货单写着:薄毛衣200件、厚毛衣800件，总价2200元。该店主说，这个广西客是他的老主顾，平均一个星期就要一次货，每次都是上千件。
三探毛织街
大朗老板忧心羊毛衫名镇品牌
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希望有关部门能对汕尾碣石镇的走私源头进行清理。
在记者暗访时，几乎所有的店主都刻意隐瞒垃圾毛衣的来源，如果有顾客问，他们通常会这样回答:“都是大朗毛织企业仓库里的存货，由于存了很久，价格才会这么低。”假如你质疑为何毛衣会起毛、断线或是有油污，店老板们则会这么说:“都说是存得太久，仓库里钻进了几只老鼠，也是说不准的。”
大朗巷头一家毛织厂的负责人称这样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大朗有3000多家毛织厂，大多做的是贴牌加工生意。贴牌的生意主要是根据订单来做，订单少的话，工厂就会少加工点，所以大朗的毛织企业不可能存在大量的压货。即使是大朗企业的压货，也应该都是同款同色成批次的，但这些廉价毛衣中几乎找不到两件无论款式颜色一模一样的！”该负责人说。
记者在12月20日再次来到大朗长塘新街，一家士多的店员证实了该毛织厂负责人的说法。据店员说，运毛衣的货车多是在深夜来。“前两个月频繁些，一周有四五次，12月份后货车来的次数就少了许多。”长塘新街上的旅馆老板也证实，这里低档毛织店已经存在了至少三年，店主几乎全部是潮汕人，而且相互之间很熟悉，自成一个团体。“来进货的全国各地都有，每年9、10月份是人Z多的时候，我的旅店经常是爆满。”旅店老板说，亲自到这里批发毛织的人通常都是第一次来，之后批发商与店主形成了固定的关系，只要打个电话，店主就会按要求发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