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父母心
幺幺
2014年10月19日早上七点,田湖(二姐的儿子)病了,很严重,弄到医院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是脑梗塞,脑干血管闭塞了,用医生的话说,所有脑梗塞病况中,脑主血管堵塞只占百分之六点五,而像侄子这么年轻,只有二十三岁的病人中,从来没见过,罕见。一般这种情况,医生说恢复的希望为零,为了安慰我们,医生说有一成的希望,或者孩子还年轻,会有奇迹出现。
看到二姐哭了两天两夜没吃饭,整个人完全崩溃,姐夫走起路来也发抖,虽然强忍着没哭,他也快崩溃了,医生每说一次情况,他脸上就黯然一次,有一次医生说,没有希望了,恢复起来为零,他的手就颤抖着,出主任办公室就趴在长椅上哭起来。
谁都不相信会这样。国庆节还和几个侄子一起打了麻将玩,其中就有田湖。他同学电话来说,不相信,这么聪明的人,为人又好,从来不和人有矛盾。平时这孩子不和人争,说话都声音小,除了一个人默默地做事。
一直在医院里呆了九天,看到形形色色的病人进了监护室,又出来,一拔又一拔,Z小的年龄是四十岁,一个中年男人,而人家也在恢复当中。只有田湖,目前只有眼睛能动,能听,每天医生看着重们期待的眼神,只能说:还是老样子!
而明天要切开气管,呼吸道改道,为了拔掉口里的胃管,让孩子舒服一点。
中午在视频里和田湖讲话时,他伤心得一抖一抖,眼泪就水一样往下流。他还没有接受现实,也不能承受这个现实。而这几天求着医生去监护室探望了三次,每次都劝他乐观,坚强,坚持,我要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平静,积极使用意念疗法。后来他平静下来,眼睛使劲闭了闭,表示会按照说的去做。
但每过一天,他就又开始伤心了。不能动弹的身体,难受的胃管,被护士摆弄没有尊严的身体,让他极力对抗着,心理上产生前所没有的屈侮,一种被命运折磨的屈侮感。
所以他哭了,每次视频都哭,不知道是担心父母,还是担心家里没有钱,还是为自己的命运而伤心。姐姐是种菜的,姐夫是木工,攒不了许多钱,重症监护室里第一晚八千,第二晚四千,后面每晚三千往上走,目前已经开始借债了。后面不敢想,医生说,没有强大的经济作支撑,命难保。问需要好多,他说少则四五十万多则几百万。
撑着,撑到Z后一刻,后面的怎么办,就不想了,也许一个走,两个疯。或者还剩下两个伤心的灵魂,在剩下的半辈子失落,绝望,对生命产生由衷的绝望。或者,是我们都盼望的,田湖好了,一家人历经沧桑地回家,从此珍惜着每一天。这是所有人坚持的唯一理由。
怎么可以放弃?当生命危险的时候才感觉到可贵。
田湖五岁的时候,我在上大学,放假时给他买了一个超长的枪,他高兴了一个月,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田湖六岁的时候,七十公分高,一个人牵着牛在放,村里的人笑话他,他说,笑笑,笑屁呀!田湖小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女孩子般听话,懂事,六面的魔方几分钟就可弄好。初中开始调皮,因为有了电脑游戏,聪明才智都用到那上面去了,班主任隔几天打电话,说隔夜不归,在网吧里,但班主任又说,这家伙,真是怪,数学从来不听课,不做作业,但总考全班第一,一百一十几分是常事。
重点高中考上了,不经意间。还是不爱听课,还是喜欢游戏,Z后三个月,他妈说,要是你不考上大学, 我就会气死,难过死。Z后三个月,田湖从学校回家,苦读,539分,武汉工业学院。他说, 是为爸妈考的大学。
果然,上了大学,前一年还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学生会啊,推销会啊,甚至参加湖北省魔方大赛取得第一。但大二下学期时,辅导员电话来说,这孩子九门功课只及格了七门,如果补考不及格,就要留级,查看。
问他原因,他说大学里学的东西没有用,还不如现在去闯,那些时间和精力,还有钱,足可给他实现创业理想了。姐姐和姐夫在他休学的那年,就在工业大学门口徘徊了几个小时,伤心得很。
后来就休学了,相当于弃学了。为了挣点生活费,他去火锅店当了两个月服务员,还去一个什么地方当了一个月话务员,上夜班的那种。后来就去了广州,和两个同学一起开始了创业。
他们开的IT公司,开发游戏软件,创业的基金全部来自于自己玩游戏赚来的武器费。三个月不到,另两个同学被家里押回去了,他也只好放弃,回家,心里苦闷极了。几经波折和坎坷,今年9月,他个人的游戏软件业务终于有了订单,开始盈利。
大家都说,田湖开始懂事了。他对他妈妈说,你别认为我不务正业,这也是一门事业,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不用再辛苦种田,每天只要做做饭就行。
他还说,不需要住在城市,就在乡下,有这样一个安静的房子,非常满足了,空气好,宁静,还能工作。等赚到一万块,就给妈妈买个金项链。
可是,不知怎么了,剩下的只剩下绝望,伤心。我们猜测不到他眼泪里包含了哪些。
残酷的是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能表达,就像一颗灵魂被裹住了。
后面,怎么去筹钱?怎么面对每天在医院走廊上的煎熬?
二姐没念过书,小时候因为我要念,家里要有一个人喂猪,放牛做家务。也许我能面对这样的残酷命运,不会崩溃,因为看懂了人生,读透了生活,生死与命运都是需要人坦然接受的,就像庄子母亲死了他鼓盆而歌一样,因为每个人都会Z终归于自然。但二姐不一样,她心里只有一个事,那就是田湖,她所有的劳动,所有的牵挂,所有的努力和活着,都是因为田湖的存在。
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田湖还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咬紧牙齿,命运就在哪一瞬间会屈服!田湖,不要再悲伤,不要再哭泣,尽管你不能动弹,但海明威说过,人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败,我们一起努力!
昨是求医生进去看了田湖,他心安一点。今天再去求,已经不可能了,想到中午他伤心的样子,二姐坐在医院长椅上,怎么也不肯走,外面下着雨,很冷,天也黑了,没有公交回去了。看到她担忧,流干泪水的眼睛已经枯了,我又想出一个办法,给田湖写了一张纸的信,让护士帮忙去念。这几天给护士买了水果,酸奶,还写了感谢信,她们应该会同情父母心的。二姐这才有点心理安慰。
加油,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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