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八月过完生日,正式迈入了传说中的“危险的14岁”。其实,作为一个妈妈,一位被迫单亲的妈妈,我一直有心理准备来迎接这个阶段孩子也许会带来的叛逆和焦躁。我阅读过相关的文章,也学习过很多亲子关系的视频,我有足够的信心陪着孩子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青春期。
在此之前,我跟孩子的关系比母女更深一步,更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平等而和谐。我们时常分享发生在各自身上的一些小事情,譬如妈妈新认识了某一个朋友,比如她和同学钟爱的动漫人物,还会陪着一起吐槽老师一些看似不爽的做法。我给她的感观就是,你无论做什么,妈妈都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孩子平常有一些想法,我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基本都不会扫兴举双手赞成。我时常鼓励孩子跟周围的人搞好人际关系,结交新的朋友。所以,孩子有自己喜欢的爱好,有合得来的玩伴,我一直在内心暗暗窃喜自己的坚持。当然,孩子回报了我满满的爱,让我觉得她是我的人生值得。偶有一次发现她给我的备注——世界无敌第一好的妈妈,那一刻觉得这些年都变得有意义了。
我一直很佛系,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学业上,我时常是那个拖后腿的人。孩子说,妈妈,我这次考试没有考好,我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下一次。孩子说,妈妈,我跑不下来800米怎么办?我说,跑不下来,就后面跟着走几圈,后面妈妈陪你晚上在家附近练一练,也可以找个跑得好的同学,和TA学习下技巧。孩子说,妈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说妈妈给你请假,我们在家休息好了,再去学校……在我的词典里,我与世无争,我也不想带着孩子参与所谓的“卷王之争”。
很让我欣喜的是,在小学一直学业平平的孩子,自从上了初中,开始在班里崭露头角。出于锻炼的目的,在我的鼓励和建议下,她当了一个学科的课代表,参与活动的次数也多了,家长会作为学生代表脱稿发言,期间也带回来一些出人意料的奖项,我激动不已。原以为没有进入她喜欢的中学,会给她带来一些挫败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离家只有5分钟的中学,她也如鱼得水。我以为,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直到中考顺利毕业。因为从这两年的大型考试的结果来看,进入我们本地一中是没有问题的,科任老师也如是说。
转折从升入九年级开始。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地早,伴随着冷风冷雨,以及一些忧郁潮湿令人窒息的空气。
进入九年级,孩子的胃口越来越不好,放学回来时常给我抱怨学校的伙食不好,闻着味道有点想吐。我说难吃的话,就少吃点,晚上妈妈给你准备夜宵。每天早上,起床收拾完就静静地坐着,不想说话。我变着法给准备的早餐,仅仅只是浅尝辄止。担心她饿肚子,每天买各种零食再放进书包,再三叮嘱饿了就吃。看似一切都还好,我只是感觉这学期开始她的压力变得更大了。
老师在会上有提到说要收手机,我对孩子说,只要你和以前一样,在有效的时间内完成学习任务,手机的使用权还是属于你。
整个十一假期,孩子的学习一直在持续,只有十一当天去参加了漫展,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自己邀请了专业拍照。对于这些,我觉得只要是她觉得有意义,我也挺开心的。每次她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着那些COS的人物和服装,我都表现出饶有兴致。十一假期结束,孩子们重返校园。有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回来,突然开始流眼泪,我抱着她安慰,还打趣地说:从小到大那么乖,都没有怎么哭过,怎么现在是要把以前的眼泪补回来吗?想哭就好好哭吧,妈妈把肩膀借给你……
我以为是学校老师说了些什么,让她的自尊心受挫了。我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她什么也没有说。良久,她止住了眼泪,我给她倒了热水,让她喝了休息会。再等我进房间,她开始写作业了。
第二天早上,第三天早上,依然忍不住地痛哭流涕,我觉得突然语言匮乏,竟然束手无策,只能陪着她,不停给她递纸巾,擦眼泪,擦鼻涕……她依然早上什么都吃不下,空着肚子去学校。而我,满怀心疼和期待,在夜晚的校门口等她放学,直到那一晚,她和同学说了再见,走到我的旁边。我想给她一个抱抱,我伸出双手,她一下子突然倒在我怀抱里,像小时候的乖宝。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铃,孩子开始小声抽泣,我连忙说还早,再睡会。等我再进来看,她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大哭不止,哭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我慌忙关上窗户,生怕惊扰了左右邻居。
我突然意识到,孩子这一次一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我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煮的面条慢慢变凉、凝固。孩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到她的衣衫,跌进我的心窝里。我知道,需要给她一个假期,让她休整一下了。
我给老师发了消息,给她请好了假。一会老师回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去学校?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我说,可能是孩子情绪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会陪她好好调整的,安慰好了,我再送去。
中午,我还是找机会去学校见了老师,想知道到底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对于孩子表现出来的状况,老师也是一脸懵。我也跟老师讲了孩子的一贯表现,老师也很乐意和其他科任老师交代一下,以后找机会给孩子更多些鼓励。临走之前,老师还是建议我带孩子去医院看一看。
回到家,孩子安静地躺在床上,憔悴不堪。我大脑乱得像一团麻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让自己静下来,在手机上选择了一家三甲医院,所幸还有号,和孩子说了说,孩子也愿意和我一起去。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检索自己,我的这些想法错了吗?
到了医院,诊断医生听完陈述眉头紧锁,开了几份检查的单子和问卷测试,我则楼上楼下跑地缴费,等结果、拿结果。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父母也是行色匆匆,有个父亲带着儿子,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眼神焦急而茫然,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匆忙扫了一眼那些专业的术语和描述,内心惴惴不安,我不懂那些意味着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同时,我的内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给过孩子一点压力呀,我只想她快乐呀……
医生当时很心平气和地问孩子:你需要我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孩子沉默不语。医生然后耐心地引导了下,给出了三个选项:1、就这样了,不管它;2、接受医生的治疗,适当配合吃药,还想上学;3、开出长假条,休学。孩子没有犹豫片刻,选择了2。我坐在一旁,心痛地眼泪掉了下来,如果她能像其他犯浑的孩子一样,该有多好!该生气生气,该发泄发泄,她就不会为难自己了。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我故作镇定地乐观开导她,我说,这是每个小朋友青春期都会遇到的状况,不过是反映在每个人身上的程度有所不一样,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你相信妈妈。孩子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随后去逛了医院附近的汉街,打卡了她喜欢的小店,还买了钟爱的超大号谷子和玩偶,在外面吃了晚饭,她吃了一个小冰淇淋,她很开心,虽然脸上依然带着些许疲惫。
在往后几天,她的情况好了很多,睡得很踏实,哭泣的时候变得很少了,如果不提上学,她和以前无恙。我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伴,周末一起去大花山爬山捡果子,去青龙山的草坪遛兔子,去大姨的学校小菜园种菜,去操场的单杠双杠上爬上趴下,在多媒体上画她喜欢的卡通漫画,和姐姐嬉笑逗乐,甚至还破天荒地提出想去学骑电动车,试过几次之后,竟然轻松驾驭,驰骋在小区旁的空地,让一旁的奥利奥(兔子)看得目瞪口呆。
我尽可能地让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带她一起上班,后来几次她都是主动要和我一起上班,我们一起坐车,挤地铁,早高峰人很多,路程远,甚至她有些晕车,但是她仍旧想跟我一起。阿姨们不停给她投喂吃的,没来的那一天,还会问小朋友为什么今天没有一起来上班?我尽可能地让她接触到更多的关心和温暖,她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午间在阳光下散步,带她去小区的儿童游乐设施去寻找童年,她在滑滑梯上满脸笑开了花。她喜欢猫,我制造机会带她一起去同事养的猫舍玩,小猫柔软的毛发和调皮可爱的样子给她极大的抚慰,可能小猫也想表现出极其友爱的画面,一不小心挠到了她。那一晚,我不断自责、悔恨交加,惶恐一夜之后还是请假带去打了狂犬疫苗,接下来“喜”提一个月间隔的5针。
日子依然要过,我要外出,她陪我一起去银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妈妈。晚上回家,我们一起散步在夜幕里,一起去喧嚣的超市,一起走过她惶恐的校门……
她的胃口越来越好了,午饭干掉了一整个披萨,睡觉可以睡到自然醒。不陪我上班的时候,她在家画画,抄写美文,收拾房间,帮我拖地,陪奥利奥玩,记录它的各种调皮的画面。在我的建议下,一个人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去KFC吃早餐,逛街,散步。前天,甚至去约见了她特别喜欢八年级的物理老师——一位可亲可爱的90后女老师,不过老师已经去了别的学校。应该是从同学口中得知了孩子的情况,老师利用下午没有课的时间约见了她,孩子告诉我,老师请她吃了特别好吃的小蛋糕,还喝了某幸咖啡,她们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包括彼此的心事和困惑。我问老师有没有给出建议,孩子喃喃地说,老师让我不要内耗,老师就是个很洒脱的人……真的特别感激人生中遇到一些特别特别棒的良师益友,这位90后女教师就是。临走,老师一直在鼓励她,甚至说以后有不懂的物理题都可以问她……
在后来无数次的交流和引导下,我渐渐知道了孩子压力的根源,连续几次的测试都不理想,物理三次都没有及格,而新换的班主任就是物理老师,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接下来她特别拿手的英语、数学测试也都不尽人意,她开始后怕了,崩溃就在那一瞬间……
我心疼地抱着孩子,我告诉她,你不用这么担心的,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一条路,我们不用一直挤在前面狭窄的那条小道的,顺其自然地走好自己的脚下的路,累了就休息,休息也是为了更好的前行啊。可是,受了伤的心,如何在一时半会迅速修复回来呢?
在休假的第二周,她的数学老师加了我的微信,问候了孩子的情况,言语之中也是满是鼓励和期待,希望孩子能够尽快回到校园。孩子是他的数学课代表。最后老师感叹到,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以不上学呢?我把老师的话语转发给了她,并顺势给孩子讲了自己小时候的语文启蒙老师的故事,是老师让我对文字产生了兴趣,开始学着写小豆腐块,发表小小说,对老师的教诲之恩一直念念不忘。在那一瞬间,孩子眼里充满着希望,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的火花。那一天下午,孩子拍来图片,告诉我她在写之前未写完的数学试卷,但是还是有不会写的题目,我说没有关系,你可以请教下Z老师。
Z老师是一个培训机构的老师,年龄也比孩子大不了几岁,特别好,以前不会的题目,我不会,拍题拍不出来,我都是让孩子请教她。那天老师出于关心想问孩子这次月考的成绩,帮她查漏补缺。我很遗憾地说了孩子的情况,孩子缺席了月考,暂时在家休息。我说孩子很喜欢你,Z老师也说很喜欢孩子,孩子有问题和想法可以随时和她沟通。我把这些温暖的瞬间一一反馈给了孩子,期待她能够燃起微弱的信心。
周六上午,原本是有一节Z老师的课的,早上起来,孩子吃了我煮的一大碗番茄鸡蛋面,穿戴整齐,我帮她收拾好书包,在那一瞬间,她又开始哭泣了……我知道,所有的所有,又功亏一篑。
我平静了下来,我说,咱们今天只要勇敢地去到学校,坐进教室,咱们就是最棒的!孩子依然有很强的抵触情绪,在对峙了良久,被迫和我去了。到了楼下,我们在那里僵持了快50分钟,她表现出的情绪让我特别难过和难受,我知道,我错了,我还是焦灼了,孩子需要的是时间、陪伴和更多的爱……
经历过两次尝试早上去学校失败和一次培训班上课失败后,我彻底妥协了。这个时候,一个朋友偶然得知了这个事情,偶尔的问候,并给出了一些建议和开导,让我艰难焦灼地心稍稍放了下来。我把诊断报告发给TA,其实,从医院出来,我一直被那些字眼给蒙上了阴影,我不敢去审视,可能我也不愿意接受吧。但是有些截然相反的结果,让我也有些质疑,也许心理的测试原本主观性就很强,也只能作为检测依据来参考。朋友花了数分钟看完,TA说出几个字,才我压抑了长达两周的心情长舒了一口气,TA说,我看了下,只是轻度的。这几个字,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溺水者的一把救命稻草。在这里特别要感谢素未谋面的朋友。
我开始劝说父母,安慰他们,孩子需要时间,我们不要再急着把她往学校赶了,如果心结不能打开,那里还是她不愿面对的地方。我开始鼓励孩子每天有计划地出门,安排自己的时间,比如昨天她去逛了永旺,今天去了超市,晚上去广场散步,下班我去接她。她也陪我一起完成老师线上布置的任务,答应完成老师在群里发送的每天跳绳的要求,一切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缓缓推进。
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妈妈说那几天开始头很昏,我劝她去医院检查,她不肯,我知道她想孩子在家的时候,她能够陪伴。她说最近休息的时间多了,感觉好了很多。昨天去社区医院,医生说可能是颈椎引发的头晕。爸爸开始也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我在上班,不停给我发微信让我想办法劝孩子去学校,不然荒废了学业怎么办?我说,爸爸,你给我们时间……我们最坏的打算,就是晚一年毕业……后来,爸爸不再说什么了,听从了妈妈的建议,和他昔日的老同事兼老朋友去医院接受调养,咳嗽很久了。这么多年,无论妈妈怎么说都没有去,这一次他听劝了。老头和老伙计们相处得很好,时不时发来他在打针和吃饭的照片,告诉我们他一切都好。我说我去看看他,给他送些吃的,倔老头说不用来,照顾好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