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爱鬼故事 NO.9】鬼要了爷爷的命

有些事儿本是命中注定，大概曾祖父也没有预料吧？时光倒回一年。。。

那时候村子里的收入除了正常庄稼外，还有点外快，比如“出福”和运盐。“出福”用现代话说是修路，这也是村里的强活儿。当时流传着一句话说“全国公路看山东，山东修路数潍县”，潍县的路修得在全国顶呱呱。村里每年都有村民去“出劳力拿工分”，这完全是凭劳力挣钱，比在村子里靠天吃饭挣得多，“多劳多得”，很多人就是因为出福卖力，在周围村子里享有一定的名气和声誉度。这既赚钱又有荣誉的事儿，报名的人很多。村里要派那些麻利能干的劳力出去，干起活儿来和别的村子竞争给村子争脸。爷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干活又卖力，每年都被选去修路。

北方十月的天气，气温已经很低了，又伴着霜降，那叫一个冷。曾祖父家里除了被褥，御寒工具只有一件羊皮大衣。据说这件羊皮大衣是曾祖父的爷爷偶然间猎到一只野山羊，让人剥了皮制成的。曾祖父的爷爷，是清末的武举人。那个时候还是繁盛的一家，慢慢地，到了曾祖父这辈儿，家庭衰了，除了留下这个羊皮大衣和一本《珠心算》秘籍，再没有其它东西。曾祖父喜欢在冬天里穿羊皮大衣出去，倚在南墙根下和一群人插科打诨。说是聊天打发时间，不如说是为了显摆祖上留下来的东西。

爷爷在十一月下旬要跟着村里人修路去。曾祖母心疼爷爷，要他带着羊皮大衣白天穿着御寒，晚上睡觉垫在身子底下防潮。曾祖父不依，爷爷穿去羊皮大衣，冬天曾祖父还拿什么出去晒太阳摆阔？他认为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体很棒，白天干活热火朝天不用御寒，晚上困了倒头就睡这么好的身体哪会出毛病？村里别人家没有羊皮大衣的还不是带着被褥去，也没啥毛病，自己的儿子更不能娇气。Z终，曾祖母争不过曾祖父，羊皮大衣依旧乖乖地在家陪曾祖父过冬天。如果，曾祖父知道因为他的虚荣心作祟而让儿子落下终身病根，不知道他是否会自责？也许，真能预见以后的境遇，别说一件羊皮大衣，就是让曾祖父冬天里光着屁股都行。在这个香火延续思想浓烈的农村，没有什么比得上子孙后代重要，包括面子和虚荣心。然而，世界就奇妙在当知道后悔的时候，却没办法去挽救，毕竟世界上没有发明后悔药。

爷爷回来了，成了同去这批人里的修路先进。那时候，不论做什么都喜欢抓几个先进典型。爷爷是队里挣工分Z多的，除了工分外，他还挣了两样东西——风湿病和咳嗽。十一二月天寒地冻，人干了一天活儿浑身的汗还没出利落，累了一天躺下就睡。冬天又冷又冻，本来身上的汗就伤人，加上地上的湿气，得病成了自然，反而不得病却是奇迹。回到家的爷爷除了怕冷，还不间断地咳嗽，身体大不如从前，落下病根。

爷爷得病一是因为他干活卖力，劳累透支；二是带的被褥少，生生躺在地下寒气侵体。曾祖母心疼爷爷的时候更多地埋怨曾祖父，埋怨他倔强地留下羊皮大衣。曾祖父理屈词穷只有懊恼的份儿。假如，他就此接受教训还好，但事实证明曾祖父没有，他依旧刚愎自用，一错再错地把爷爷推向了鬼门关口。

这个村子，每年人们会赚点外快，比较主要的有两个，一是“出福”（修路），二是运盐。潍县，正好有一块挨着渤海，挨着渤海的那块叫羊口和大家洼，属于潍县的一个小镇。羊口挨着渤海湾，鱼虾海鲜一年不断。大家洼呢？顾名思义就是地特别洼，这里方圆几里都是盐碱地，难以种庄稼，当地百姓利用挨着海的优越条件加上地势的便利，开创了新的谋生路子——晒盐。据说，这里的盐场从清代就很出名。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一座存在已久的大盐坨里挖出来一具保存完好的清代服饰的尸体，证明盐场存在历史久远的很好佐证。这里的盐因为纯正，被销往全国很多地方。当时在羊口有一个火车站，专门北运煤和南运盐。

来年春天，羊口的火车站出了问题，跑不了火车，只能将盐运到四十里外的青州站去。那个年代没有自动化，甚至很少有机械化，全凭“手提肩扛”或者“手推肩挑”，稍微先进的就是人推的独轮车。村里要选人去推盐了，自然是各种先进占优势，爷爷名字选在名单里，一去要半个多月。后来，曾祖母一路小脚跑去找村干部，说爷爷身体不济，需要养养，就不去送盐了。于是村里就把爷爷名字划掉，添上别人名字。

要是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很多故事要重新改写，爷爷会逃过一劫，父亲有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但，命运就是奇怪，你以为扼住了它的咽喉，它却在你Z得意忘形或者粗心大意的时候突然踹一脚，安全踹到它预设的轨道上去，所以很多事就成了命中注定。而，爷爷的倒霉也成了命中注定。

前面讲村子里的收入除了正常庄稼外，还有点外快，比如“出福”和运盐。“出福”用现代话说是修路，这也是村里的强活儿。当时流传着一句话说“全国公路看山东，山东修路数潍县”，潍县的路修得在全国顶呱呱。村里每年都有村民去“出劳力拿工分”，这完全是凭劳力挣钱，比在村子里靠天吃饭挣得多，“多劳多得”，很多人就是因为出福卖力，在周围村子里享有一定的名气和声誉度。这既赚钱又有荣誉的事儿，报名的人很多。村里要派那些麻利能干的劳力出去，干起活儿来和别的村子竞争给村子争脸。爷爷血气方刚，干活卖力，每年都被选去修路。

曾祖母体谅爷爷身体，瞒着曾祖父偷偷去划掉名字，但命中注定就是绕了一圈或者挣扎一番之后，发现根本走不出预设的怪圈。

第二天就出发了，也活该有事儿，晚上曾祖父去别人家串门，说了收成谈工分，就提到这次运盐的事儿。其中一个人问曾祖父为啥家里没去？曾祖父说：“没有的事儿，我儿子是修路先进，能不去嘛？”人家说确实没去，因为爷爷没去这活儿就漏给下一个人。曾祖父觉得脸上无光，就扬言儿子不仅去运盐，还要去Z远的地方，先进就该什么都先进。曾祖父没心思聊天，乘着月色去村支书家里把爷爷名字添上，为此还得罪了那个本来补漏的刘麻子。

这事儿定下之后，曾祖父才心满意足回家宣布。曾祖母骂曾祖父昏头过劲儿“来回三天，那身体怎么经受得住折腾？”爷爷也不乐意，这条路Z远，天冷不说还十分荒僻，去的时候是一群人，回来估计就他自己，他怕。怕什么爷爷自己也说不清，但这些话他都憋在心里没有说，如果让曾祖父知道他怕黑怕一个人，估计又是一顿臭骂。爷爷的老实，或者说是懦弱就决定了他的命运是个悲剧。

临行前，曾祖父让爷爷捎上羊皮大衣，在外睡觉风高露重可以挡挡露水的寒气。然后揣了三天的干粮，从村外装上盐，推着小车上路了。村口早就聚集了十里八乡别村子里的青壮劳力，大家有条不紊地推着独轮车，一队队，场面有些壮观。曾祖母颠着小脚把爷爷送到村外，看着远去的背影，居然不自觉流了泪。

爷爷是第三天清晨回家的，那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天空已经鱼肚白，他跌跌撞撞地一头栽倒在院子里。农村人本来就睡觉浅、起得早，这不小的动静就把曾祖父曾祖母惊醒了。等他们出门，看到爷爷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抽搐，头发蓬乱，羊皮大衣、独轮车都不见。裤子的膝盖处磨烂，露着挂满泥巴的棉絮。

爷爷躺在炕上，被灌了点水，渐渐有了意识，醒来后目光如鼠般胆怯，口里吐出来的只是"怕，怕，怕…"至于怕什么也说不清楚。等到下午渐渐清醒些才讲话:"回来路上天都黑了，只能趁着晚上多赶路。后来进到一个村子里，他们不让经过也不让走，又抢我的羊皮大衣又拽车，我又困又冷又想睡觉，那群人穿得光亮亮的就是不让我睡觉，拿着镜子过来晃眼…后来一个大娘看不下去，端了碗水给我喝，我没喝。她说小伙子你跟我家去，家里找地方唠唠，我也没去……"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又是昏迷恍惚。曾祖父曾祖母奶奶听得一头雾水，但大意明白了:爷爷在村里遇上劫道儿的，留下他东西不让走。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在农村不假，很多村子都有欺负外来过客的例子，颇像程咬金"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流氓劲儿。 那时候法制观念不强，又是以村为单位的群体有意识行为，管不了也管不得，外面人又不敢管，多数自认倒霉。

旁的丢了也罢，但羊皮大衣是曾祖父祖传的，是曾祖父冬天炫耀的资本，这个丢不得。于是合计着找几个本家去交涉，把羊皮大衣和独轮车要回来。关于回来的路爷爷说不准，说"在村子里转了半天出不来，后来一个打扮俊俏的小媳妇说留在村子里吧，别回去啦。我说家里还有老爹娘，有老婆孩子，不能留。小媳妇就指了个路，让赶紧走不回头。我就一直走也不回头，怕被他们看到不让走…走着走着天开始变白，听到公鸡打鸣的时候，就瞅见村南门了…"据奶奶说，爷爷躺在炕上胡言乱语一夜，奶奶听着爷爷时而发出的叫喊声，瘆得慌，一夜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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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找了村里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第二天吃过午饭就出发了，按照爷爷模糊指的道儿－－－有条小路，一片树林，村口两座崭新的大瓦屋，村里还有些低矮屋…他们很快找到地方，离村子十里地，却都傻眼了，这哪是什么村子？一片坟场。爷爷的羊皮大衣覆在一座坟上，独轮车在稍微远一点的路边。顺着独轮车的地方，两座新土坟被爬的锃亮，仿佛有过打斗，旁边一块地被碾得像场院。在农村快到麦收季节，人们会提前整理出一块空地当场院，一般以小组为单位十几户共用一个。农民把割下来的麦子摊在场院里晾晒，晒干就用牛或者几人拉碾子，把小麦粒从麦壳里挤出来。为了防止麦粒被碾到土里，对场院的要求也很高，不是普通空地就行，一般是提前在空地上碾平、洒水、晾晒、再碾平，等到割麦子时候，场院被收拾的平整、光洁、坚硬。虽然不知道前一晚发生什么，从这块被磨平的空地上可知当时特别惨烈：爷爷一个人在坟场里摸爬滚打一晚却始终没能走出来，还不时受到一些其它东西的阻挠，身体和精神饱受摧残。曾祖父当时吓得一身冷汗，他知道爷爷当晚"招了党"。

“招了党”又叫"时气不济"，就是今天说的"鬼打墙"，简单比喻就是用障眼法把人困住走不出去。七十年代，中国人口只有…万，那时候人口密度很少，通常走了半天才遇上一个村子，彼此间住得远。就一个村子也是不密集，零零散散，这就给一些非自然力量提供了强大的磁场。加上没有电力，只依靠煤油灯，那个时代的人晚上很少出来活动，怕碰上不干净东西，怕“时气不济”。指的是人在阳气弱阴气重的时候因为非自然力影响，能见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多是鬼怪或者狐仙动物成精等。一旦中邪被附体，厉害了就回天乏力。现代科学定义为封建迷信，但在教科书中依然能见到对其解释为“接触巫术”，认为两种事物一旦接触后彼此会有长期的感应关系。例如人们企图从接触岩石、大熊、狮子等强大物获得力量；人的头发或者长期佩戴物品被施了法术人会收到控制等。爷爷是先被"招了党"然后收到接触巫术影响，会突然捶胸顿足，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和语调说"不该打你啊，不该打你，直到现在你还恨我…"像是忏悔，但其余的话说不清楚。曾祖父请村里的神婆子来给破解下。神婆子具有博古通今的本领，她拿张纸蘸水， 在空中点着火，待火快烧到捏纸的手指时，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把一团火倒扣在盘子里，念念有词。然后神婆子按着盘子不住地上窜下跳，咿咿呀呀发出声音，大约半根烟的时间，安静下来。“她是来忏悔的”神婆子睁开眼说。原来，借爷爷说话的是个老寡妇，结婚两三年就死了男人，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一个闺女。闺女八九岁的时候贪玩，在快过年的时候淘气，偷偷剪了老太太准备做新衣裳的花布去缝花布袋子（土话，指的是沙包，农村小姑娘Z常玩的一种游戏工具），老太太一气之下追着闺女打，小闺女逃的时候不小心跌在井里淹死了。老太太后悔一辈子，孤苦伶仃就想借着人的嘴说出来。这个魂儿只是忏悔怨气不深，农村人称为“被压服”，也叫“压伏”用强力制服、被迫服从的意思，多指八字软的人被小鬼纠缠。曾曾祖母按照神婆子说的打算“送送她”。炒几样菜放着，用瓢舀着一瓢水，托着走到胡同头的十字路口，将神婆子留下来的字符烧掉，倒掉水头也不能回赶紧往家走。如果回头就会被小鬼又附上。

嘿嘿，等晚上更

晚上有氛围

晚上回去更啊

稍等…

还有呢

这之后爷爷安稳几天，然后又是突然高烧，胡话连篇，喊着“我难受，踩得疼”一会又是“扯烂了，扯烂了”……再找神婆子一问，才知道有两个新鬼来缠爷爷，这两个就是坟场新添的两座坟，他们死得糊涂，死得憋屈。刚收了地瓜，晒成干子准备放在地窖里储藏过冬，那是个大地窖四五户共用一个。点火伸下去没事，俩人拴着绳子下去，因为二氧化碳浓度高人晕晕乎乎爬不上来，另一个身体壮士的就自告奋勇下去救人，后来也晕乎了。早下去的一个人突然有意识挣扎着爬上来，踩着俩人，活生生把人踩死了。后来人们谁也不敢下去，又得把人弄上来，绳子栓不上，就用铁钩子钩，衣服钩烂了，去钩肉，大铁钩子穿过肩胛骨提上来，血肉模糊……俩人死得有怨气，尤其是后来下去救人的，爱找个人缠着当替身。

“地窖里冷啊冷啊……”爷爷又开始胡言乱语。爷爷难受的时候曾曾祖母也抹泪：“别人踩死滴他，不管我孩子滴事儿，别来缠他啊！”神婆子拿出一根银针，足足有食指那么长，冲着爷爷的人中扎下去，放出血来，爷爷就清醒些。神婆子说，俩人的肉身从地窖里钩上来，谁也不敢再下去了，当时懂行道的人怕地窖怨气深以后出幺蛾子，就让人填土封起来。但是俩人魂儿还掉在地窖里没出来。如果把把魂儿弄出来他俩没法投胎就一直缠着爷爷。一个人敌不过俩人，爷爷被折磨的只剩半条命，这也算奇迹。那天晚上，如果喝了“那边的”水或是进了“那边的”门，就回不来了。

曾曾祖父不迷信，曾经武举人的后代。曾曾祖母也算大家闺秀，祖上是财主大户，本来他们都是神不信鬼不怕的，但是在爷爷的事儿完完全全是唯心主义的人。“那边的”缠着爷爷把他折磨得快进鬼门关，是有不共戴天仇恨的，但是病急乱投医，逮着一条道儿是一条，他们只当抱佛脚。第二天，曾曾祖父就用独轮车推着小脚的曾曾祖母，按照神婆子说的去给俩人放魂儿。

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当雕刻的两个小木人放插在当初的地窖土里，顺着木头灌水，水灌完，木头人渐渐变红色，然后又恢复到木头原有的黄色，事儿成了。

爷爷精神恢复了些，也没用胡言乱语，只是咳嗽却一刻不停，逐渐变厉害了，直到后来成了肺结核，痰中带血。

村里人说爷爷的病就坏在他心里，爱钻牛角尖儿。他知道自己当晚进去的是坟场而不是村子，就疑神疑鬼觉得屋子里时常有影子飘，外头有东西窥着，就自言自语说话，有时候晚上吓得不敢睡觉，奶奶都着了，他还是睁着眼睛瞅屋顶。偶尔睡着了会噩梦连连被吓醒，然后抻着脖子瞪着眼睛不敢再睡。白天偶尔睡下，一丁点动静就醒，渐渐精神不济。都说人有三魂七窍，先吓掉了三窍，又耗没了两魂儿，还能活多久？待把缠他的送走，心灵有解脱，精神恢复了，肺病加重。时日久了怕自己得结核，真成了结核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三月，撒手合眼，壮士的小伙子死的时候瘦的像干柴，因为吃不下东西

有时候人们经常说“吓破胆儿”，其实爷爷就是被“吓破胆儿”。如同现代科学上的精神治疗法，没有信念再好的药物也是无力回天。

爷爷不想死，他想活着，可是又不敢活着，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爷爷英年早逝很大原因和曾曾祖父有关，是曾曾祖父的刚愎自用把爷爷过早推上了死亡之路，从儿时算卦到青年结婚，后来因为修路落下病根，送盐回来“招了党”。爷爷的一生是压抑的，连死法也憋屈，而曾曾祖父为此也良心不安了余生。

曾曾祖父在时隔二十年以后还见到当年的算命先生。是先生来找的曾曾祖父。

曾曾祖父说：“你算准了，给你当年的卦钱！”先生已经耄耋之态，泰然的眼神配上一溜的白胡子，真是神仙下凡。他苦笑道：“算准了有什么用？家破人亡啊，我倒宁愿算错了，算命算命，也该渡人难处。二十年这一件事放不下去。我特意来道别，老哥好福气，你家姑爷前途远大呢，只是有个关口，过去了必定富贵，过不去麻烦。当年没有点拨你儿子，就当我还债点拨你家姑爷。”

先生留了住的地址，千叮咛万嘱咐曾曾祖父一定让老姑夫去，因为他预感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

那时候，祖父还是小伙子，爷爷还很小，只有四五岁的年纪，一如当年离开家的父亲。

一天,祖父领着父亲下地（从地里劳作）回来，走到村南门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算命先生，祖父过去凑热闹。“算得准给钱，不准分文不取。”一个五十多岁的花白胡子先生，坐在蒲团上说。周围被算过的都夸算得准。祖父年轻好胜，对未来充满好奇的他也要算一卦。算卦讲究一种境界，这是无师自通不用旁人点化的境界。譬如祖父往跟前一凑，老先生看面相、手相、摸骨。边进行边说，三个招式下来，祖父家住哪条街哪个胡同第几户、家里几口人几亩庄稼几头牲畜，出生年月日就活灵活现进了耳朵里，那叫一个准！关于将来，从生活到婚姻，祖父的命运似乎格外得到老天眷顾，当祖父心满意足掏出卦钱准备走的时候，周围的人还沉浸在祖父狗屎运的未来中乐呵，似乎没有听够的人就怂恿祖父给爷爷算一卦。

在农村，始终有封建思想生根、萌芽、根深蒂固。农村老封建说孩子不出八岁，尤其是四五岁的时候是有灵性的，能够通阴阳，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阴间景象。这种说法在一些志怪小说里得到印证，比如小孩能预感到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遇到阴气时会哇哇大哭；不如娘胎肚子里的婴儿具有保护母体不受邪害侵袭的作用。所以，在农村，老人都有个说法，过世的人去世不久的时候，在比较重要的祭日，譬如五七或者五周年时候，在坟头摆一盆清水，六岁以下的小孩就能从水中看到已故人在水影里抢金银、享供奉。水中看到的场景就是阴间的镜像。因为小孩通阴阳，所以八字软，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容易掉魂，小孩，难将养。所以在民间，小孩不要走夜路，不要算卦，怕算卦侵八字，折了寿命。

那些怂恿祖父给爷爷算命的人，多数带着戏谑的意思，农村嘛，就是一群光脚的不能见有穿鞋的，大家庄户地里从小到大，绝对不允许单单飞出一窝凤凰来。祖父正在得意忘形，自然不顾及这些封建的东西。算卦先生说：“算命折寿，这么小的孩子怕担不起这冲折啊！”祖父执拗劲儿上来，再加上一群怂恿的人，坚定地说：“小孩三岁看老，这会儿不看，等到什么时候？”

本帖Z后由 我在汤逊湖边 于 2015-9-6 22:42 编辑

算卦先生捏着爷爷的身板，说：“这孩子将来长个大个儿，是个十里八乡难得的好小伙子，人人稀罕，‘那边’也馋呢！”等他说完，所有人就愣住了。在农村，有封建思想，也有一些禁忌，比如“谁死了”在文学术语里叫“谁过世了”、“谁辞世”，农村人没有文化，就用一些词语代替，比如“谁老了”、“谁没了”、“谁上那边去了”。这个“那边”就是和人间“这边”不同的地方，是神界或者阴间，这些地方都眼馋的人，可见是多么好！祖父听完更加洋洋得意。算命先生没有停歇，接着说：“这孩子好归好，不过将来要找个癞头媳妇才能相扶相携平安过一辈子，否则不和睦。”众人又愣了一下，才顿过这中间的差距，开始狂笑。农村的“癞头人”指的是相貌丑陋或者先天有残疾的人，算在男相里不是钟馗就是武大郎。将来英俊潇洒的儿子要真找这么门亲事，倒应了古话说的：“好汉娶癞妻，懒汉娶好妻”。但祖父是个爱面子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活得窝囊，就挑衅地问算卦先生：“要是我非得给他娶个画上似的人呢？”“那他将来走得道儿没有你现在走得道儿多。”算命先生冷静的回复，这话不急不躁，显得威严而生硬。所有人不笑了，他们明白先生的画外音——如果爷爷娶个好女子，他就活不到现在祖父的年纪。

祖父冲先生嚷道：“什么话，一点也不准！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自顾自地说：“切记不要睡凉地、不要独自走夜路”。祖父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跟周围人说他算不准，胡咧咧（胡扯扯）。先生说：“你若不信先付我一半卦钱，另一半等等再说吧！”祖父说：“算不准还要什么钱，不砸了你就算你运气，快收拾滚蛋吧。”

祖父带着爷爷忿忿回到家，把前因后果这么一吐槽，本想从祖母那里赚点安慰，不料却遭到祖母的数落：“穷得瑟，小小孩儿算什么命，要是有个好歹也怨你得瑟的劲儿造滴！”接着祖母又催促祖父去还人家卦钱“不管准不准，混口饭吃不容易，不能亏人家钱”。

祖父无奈，硬着头皮出去，到了南门再寻，人已经不在了。

几十年之后，有个经典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进城那天，如果是我亲自出城迎接，而不是叫胡万去捣乱，结果会不会一样？”如果祖父不是那么逞强好胜，没有赖掉算命先生的卦钱，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