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百强用伍迪艾伦的这句话在《秋天的童话》里甩掉了二十三岁的钟楚红。事情的发生地是她初到的纽约。她攒了很久的钱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想要跟他一起读书。当时饭馆人来人往，筷子敲击餐具的声音，服务生倒茶水的声音，食客们聊天的声音，男主角周润发吊儿郎当的坐在旁边投下一晃一晃的影子。后来钟楚红对周润发说，男人三十三岁还年轻，但是女人呢，二十三岁就已经很老了。他在街头耸耸肩说，你准是疯了。他不明白。
念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私交不错的女哥们，个子小小的，性格很直爽，很喜欢笑。她当时交的男朋友是社会上的小混混。每天晚上放学她都会在校门口，等他开着摩托车，再一块去回家。有时候我拿好车路过校门口的梧桐树，看到她背着书包在那里等，都会开玩笑的说，嘿，回家的路不在这里。她微微笑满脸幸福的样子。后来我才听她说，那个男生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会动手打她。我听完后小声讲，既然这样那不如分手比较好吧。她顿了顿说，考虑看看。
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当真换了新的男朋友。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半斤八两。糟糕到对她连基本的照顾都做不到。对方初中毕业还一度嫌弃她不是名牌大学，成绩不够优异。后来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起来，只是有次在网上聊天，她说在兼职结束坐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很好的男生。人很不错，也有好多的话题可以讲。我说，你在想什么呢？这次她又顿了顿说，什么都没有想。
在1977年，伍迪艾伦拍了 《安妮霍尔》，他所有电影里我Z喜欢的一部。电影的末尾，他对着镜头讲了一个笑话。有个家伙去看精神病医生。他说，大夫我的兄弟病了，他以为自己是一只鸡。医生问，那你为什么不把他带来？那个家伙回答，我是想带他来的，可是我也需要鸡蛋。
伍迪艾伦说这个笑话就是她现在对男女之间关系的感觉，它是完全非理性的，疯狂的，甚至是荒谬的。但是我们还要一直经历这一切。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需要鸡蛋。
我想每个人在脑海中一定对爱情有着Z初的幻想。翩翩公子或是稳重多金，小鸟依人还是举案齐眉。我的那个好朋友也不会例外。但是究竟是为着什么样的事情，在岔路走错了方向，踉踉跄跄的到今天，走到一个羞于提到爱情理想的地步。只会在某次ktv的聚会里，趁着酒劲泪眼朦胧的说，为什么我总是遇人不淑？
有时候是你自己正处在理想的年纪，遇见的对象却很现实。你用力爱了，努力付出了却得不到回报。就算你想把自己放低，低到尘埃里开出的也不见得是花朵，而是狗尾巴草。长的再茂密也不过是被践踏而过的下场。但更多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够现实了，但对方却比你更现实。付出或是回报，算计来算计去，结果两败俱伤。或许生活本身太过于庞大了，放眼望去人人皆是可以发展的对象。没有人能对前途大好的可能性熟视无睹。但又或者生活也很狭小，没有两全之策。总会有难于预计的原因让感情走到绝路。外界的种种压力，内心的无法调和的欲望。
但也不得不承认，做生活的顺民要远远比做挑战者快乐的多。磨去所有的棱角，放下不切实际的期望，接受被大多数人接受的生活态度，在茫茫人海里获得盲从的安全感。有时候智慧就是折磨。想的越多越深刻才会越明白自己的无力。往前走遥遥无期，往回看人人似乎都是影帝。剧本是自己所写，为着懵懂而懵懂，为着颠沛流离而颠沛流离。
去年我自己的私事联系在苏州的朋友，讨教些问题。她的短信回的匆忙，后来才解释说因为过两天要办喜酒，所以在商店挑钻戒。我与她认识很多年了，她要结婚我当然替她高兴。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婚不是说结就结的，不仅人选要合适，也要经济做后盾。病好以后，我和她商量着要过去看看她，虽然远远赶不上喝喜酒了。她也高兴。
没有料到前几天她告诉我说不想再维持这段婚姻了。大意是又遇见了喜欢的人，所以希望能从围城里跳出来，去面对那份感情。其实她当初结婚的时候，我知道她是不多爱那个男人的，只是对方条件实在好，也喜欢她，这在今时今日已经非常难得。她那时对我说，这样安静的和一个人珍惜她的人过一辈子也很好。颇有点看清世事的架势。我也明白这是大多数人对于感情生活的选择趋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着，难道不需要爱情了么？但我却没有想到，她当真需要爱情的这一刻来得这样快，这样仓促。就连本人或许也措手不及。
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们都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那会儿我总觉得自己懂得道理是那样多，人生的经历是多么的丰富。看小资情调的小说，听校园民谣，打开窗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心里一点惊慌也没有，想着滚滚红尘尽在掌握之中。她那时对我讲，总想着有那么一个下午她会靠在某个男孩的肩头，那男孩大约就是朴树的样子。她就那么靠着他，慢慢地睡过去。就连梦也应该是很安静。
可惜到后来我们都慢慢的成长了起来，懂得了审时度势。对金钱和安稳的向往总能无师自通的植入一代又一代人的脑袋。演变成做事的动机和感情的基础。然而理想主义却时不时的冒出来，带着批判性。让你在安稳的同时觉出点怅然和失望的味道。油然而生的欲望远能超出道德的考量。
当然理智是能够控制感情的，能让你把自己的感情经营的相当妥当。找适合的人，结适合的婚。什么样的人能够谈恋爱，什么样的人比较能够过日子。事业心首当其冲，家庭背景，学历，恋爱史一字排开缀后。环肥燕瘦可以就着喜好慢慢选。偏偏有些事与愿违的过程，比如怦然心动或者酒吧艳遇。偶尔冒出来调调生活的味道。一边过着安稳的日子，一边也不拉装模作样的体验爱情。倒也像弄虚作假的两全其美。
这么想如果年少气盛倒也好了，为着爱情一条路走到黑，不管对方是否真心也能踏踏实实奉献到底，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只求能合葬。可人心总是贪婪的，于是就这么打着转的一会爱情一会面包，拆东墙补西墙。落到午夜梦回时也觉得狼狈。我总觉得人之为人，理应有些更高尚的追求，即便追求不到，起码有想法也是好的。同路者少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生苦短，在犹犹豫豫的短暂取乐里断送了。
看某个导演的电影，一看这么多年。其实很容易看出他渐渐前行的步伐。好比过去的电影里矛盾总是围绕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而现在却能从电影里感受出天命的意思。在故事里，男女关系有种走投无路的优雅，矛盾与和解然后接着还是矛盾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的和解。他并不刻意去追求一种完满。或者说在他的心里男女关系并无完满可言。
智慧真诚不能解救爱情，那么财富地位就更不会。男女关系像鲨鱼，不往前游就会死的。但是如果游下去呢？也未必有出路吧。
张爱玲也可以在《小团圆》里写，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是有点什么东西在。凡夫俗子无法化解的爱情关系，到了有智慧的人那里慢慢的却能够被解开了。那也不过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正是因为懂得了前路漫漫，颠沛流离，所以能够慈悲的面对纷至沓来的阻挠和人性的贪婪。到Z后能记得那么一两件开心的事，抬头低头间的灿烂眼神。这样的人生是不是也可以被称作是，值得。
被人爱过，也被人一直爱着。跌跌撞撞但仍有回头路可以走。虽然情路是疯狂的，但是还有什么比相信世界上有爱更理智的疯狂呢？
茫茫人海，一定会有那么一小拨人埋头苦干的做自己。爱愿意爱的人，做喜欢的工作，就算知道生活本身就是骗局叠加着骗局，谎言夹杂着谎言，也仍然愿意让自己的天真坚持到Z后。会失望，会痛苦，会发现自己爱着的事情剥去伪善的外壳也不过是所唾弃生活的一部分。会被误解，会被抛弃，会越走越孤独。会慢慢的想，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坚持？
而我，现在过着我以前Z嗤之以鼻的生活，分毫不差。只是在周围男人聊着艳遇的时候，在同学们嬉笑着说起各种各样黄段子的时候，在旧时好友要求帮忙找一夜情的时候，会突然想起，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有过理想的人。我曾经也想过要拍这个世界上Z真诚的电影，有Z嘹亮的青春。也并非害怕没有人来同情什么，只是怕要是真的有天沦落，连自己都忘记了可怜自己。
然而我想，坚持到一半就放弃，是悲剧。但如果将愿望坚持到底，那才是悲剧之王。在没有丢失爱的能力之前，没有人是孤军奋战的。即便爱到荒芜，也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那个人是逃跑乐队，也是我，也是你。
2014年11月30日晨于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