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故事吧。
一位女士,名牌大学毕业,在一家效益不错的外企工作。
一次咨询中,她提出的问题是:她总处理不好人际关系。
并且,她总结出来的规律是,很多关系一开始都还不错,但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我请她讲一个Z近发生的具体例子,讲得越详细越好。
她讲完后,我总结说:
在某个时间的某个细节上,你对对方有愤怒,你用某种方式表达了你的愤怒,对方也有不高兴,回击了你,你更愤怒,用更强烈的方式回击了他……
她打断我说:我没有愤怒,我从来都不愤怒的。
刚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猛然醒过神来一样问我:武老师,这就是愤怒吗?
她的这个问句让我感到震惊,这是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的愤怒情绪啊,她好像都没法对它进行命名。
继续探讨这个问题,Z终达成的理解是,她是独生女,在她的家中,她父母是不允许有愤怒的,特别是不允许女儿有愤怒。
这一点很绝对。这意味着,当她有愤怒情绪时,从来都不会被看见,于是,人类这份Z基本、Z常见的情绪,她竟然一直都看不见。
你存在,所以我存在。
这句话,并非仅仅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哲学思考,而是非常直接的人生哲理。
再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吧。
我的主人格,是滥好人,同时伴随的,是容易犹豫不决,不果断利落,不过关键时候,我偶尔会迸发出一些不同的气质。
一直以来,我觉得我这辈子干过的Z牛逼的事,是小学四年级后发生的一件事。
小学四年级至五年级的升学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名,却陷入了严重的焦虑中,我担心如果一位老师继续执教我们班的话,可能我会考不上初中。
在这份焦虑驱使下,我决定干一件事——找校长去告状,说明这位老师不适合继续教我们,特别是毕业班。
(说明一下,当时我们小学是五年制,没有六年级,所以五年级是毕业班。)
我拉了一位同学和我同去,但我是绝对的主谋,而校长也接见了我,我们谈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
在这次谈话中,我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高情商高智商,有理有据有节,非常注意拿捏节奏,并且极为自然。
结果也如我所愿,到五年级后,我发现那位老师不再教我们了。当然,这未必是我告状的结果。
高智商这件事,我还比较常见,但高情商这件事,我很少见,而且整件事中的果断利落,我生平罕见。
一次,和我的精神分析师咨询时,谈到了这件事,也谈到,为什么这件事中展现出来的那种坚决、果断与高情商,没有成为我后来一贯的人格特质。
谈话中,我突然脑海中升起一句话:
我的光辉,必须经由你的看见,然后才能存在于我身。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父母是滥好人,他们胆小怕事,也一直叮嘱我不要惹事。
他们想看见的,是一个不惹事的乖孩子,而我渴望被看见,一如所有的孩子一样,于是我就朝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相反,当我不是这样的时候,即我表现出坚决、果断、利落而有攻击性的时候,他们会很不安。
可以想象,如果我在做这件事前,去和他们商量,他们一定会阻止我。
即便事情发生后,我去和他们说,他们只怕也很难会欣赏我的这个行为。
即便真觉得这次行为不错,也必然会加上一句,Z好还是不要惹事。
所以,虽然我很欣赏自己的这次行为,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干过的Z牛逼的事情,但因为没有被父母看见,所以这次的光辉,就没有存在于我身上。
这两个故事都在说:
只有在关系中,你才能看见自己是谁;
只有在关系中,你才知道人性是什么。
有一对概念叫自体和客体,对应的英文是self和object。
自体一直都在寻找客体,而“我”永远都在寻找“你”。
因为,必须经由你的看见,我的存在才能被确认。
太多人活在封闭的孤独中,我们又太容易美化孤独,我原来也是。
其实只有一种孤独是可以的,就是开放的孤独。
你虽然时常独处,但你知道自己的心是敞开的,你能随时随地与其他人、其他事物建立链接,并且你能享受这些时刻。
如果你一直感觉到自己是孤独而封闭的,请务必要看到,关系是一种根本性的存在。
在《我与你》这本书中,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说,世界的本体是关系。
一天晚上,我回想自己生命中那些充满爱的时刻,Z终冒出一句话:
权力可保护你的生死,但只有爱才能确认你的存在。
因为体验到爱时,你不仅是体验到合一,同时你也体验到,在“我”的边界之外,有一个善意的“你”存在,这时“你”和“我”都可存在……
这些言语都有些晦涩了,不如鲁米的一句诗:
不要问爱能成就什么,
色彩缤纷的世界就是答案。
大胆地进入关系,
去拥抱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