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上他,就像中彩票一样,她觉得,甚至比中彩票还要难。
她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读他的文章,那时候,《青年文摘》《读者》上面都有他的文章,上高二的时候,她还给他写过信,但是都石沉大海了。她想,她的信不过是那几麻袋中的其中一封。后来她考大学的时候死心塌地的要去北京,因为那是他所在的城市。
也不一定是去找他,知道他在这个城市就行了。
彼时,她已经像很多大学生一样,交到一个叫明的很好的男朋友,看小电影,一起吃饭,在紫藤花下接吻,如此种种她觉得像是流水作业,连激荡的心都没有,她疑心自己没有谈恋爱。
直到遇见他。
在一个诗词散文的小型会上,她不写诗,是被朋友硬拉来的。一进去,就看到一束白光。
那束白光就是他。
他穿了一件白衣,站在聚光灯下朗读一首诗:如果我变坏了,我会往更坏里走,直到坏的不能再坏。
全场掌声雷动。
她一眼就认出他。虽然过去了三年,他还是那么好看,眼神凉薄,不负责任的长相。
回来后和明分手。明问她为什么。她冷眼相对:我不曾爱过你,半丝不爱。
她要去找他,她将自己打扮的像个小女生,布衣素裙,黑发素颜,带着过期杂志,那上面有乔安的文章。还有她的批注,还有日期。这样的事情,自己都可以感动自己。
其实他不过是一个落魄文人而已。她在楼下等他,天黑下来,下来两个人,她听的出来,有一个声音是他的,带有那种文艺腔,有绿色青藤的味道。还有一个女子。在楼梯拐弯处,是两个人扭在一起接吻的声音。黑暗中很响。很粘稠。好像和她无关。又好像和她有关。
他们都直接忽略了她。
她不死心,每天必然等在楼下。
相遇成了必然。她看到他在黄昏时分醉醺醺的回来。东倒西歪,衣衫不整。这次是一个人,她扶住他,搀他上楼,屋内乱得站不住脚,方便面袋子散落了一地,还有碎了的花枝,女人的内衣。
她照顾他。
他托起她的脸:你是画上下来的女子吗?一会儿还回到画上去?
她笑了:我不回去了,我跟着你。
当晚她留宿。他说,你可真瘦啊!
后来她想,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个中毒的过程,她和明谈了三年恋爱,居然不及和他在一起的三天。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从前不是爱情。不颤动,不激动,不生气,不嫉妒,但现在不一样了,哪怕他只轻轻看她一眼,她就会觉得天崩地裂了,她爱闻他头发里的清凉味道,夹杂着淡淡香草,爱看他眯起眼睛的坏样子,有一种堕落和一往无前的坏,别人没有这么坏。
喜欢一个人原来就这样简单,就是一种气场,就是离不开。哪怕他真的是坏,这样放纵自己的宠爱,好象还嫌不够。
他其实是根本不在乎她的。
叫她玛丽,叫她安然,她总是要纠正他。
后来他说,那就叫绵绵吧。情绵绵,意绵绵,好不?我喜欢。
她说,我就叫绵绵吧。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绵。
他带她出席社交场合。依然是粗陋不堪。他就把手放在女人胸上,小声问:它们想我没?然后撅起腥红的嘴,一点不避嫌。
又无聊又堕落
她想吐,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堕落了,居然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似一场演出,明知无耻,仍然配合得这样体无完肤。
也根本还没有闹的资格,她自己都会觉得可笑,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拿了家里的钱来给他花。
此后数月,她流连于他的小屋,学科几次挂红灯,毕业考试居然没有通过,她是肄业。
临行前一晚,对她说,忘不掉她,让她跟他一起去美国。
她说,谢谢你,我有我的命。
谁欠了谁,这一定是定数。
无可挽回。
终于,他在一个黄昏后下了逐客令,绵绵,我要结婚了,请和我说再见。
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她抱着他说舍不得。他说不要闹,以后不要找像我这样的男人。
纵然不死心又如何,难过又如何。她擦了眼泪,下楼去,Z后一句话是:我叫青慈,请记得我叫青慈,我不是绵绵。对,青慈才是她的本名。
三年后的她:肥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肥胖,比以前胖了一半,又不讲究穿衣服,带着孩子。
离开他以后,她迅速的结了婚,迅速的发胖。开始的时候她也时常叫错自己丈夫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不在意一个人就会叫错对方的名字。
这才知道,他是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的。
好长时间不上msn,有一天上网,看到很多留言,是明的,他说自己过得很好,他说自己还在读书,说很想她。一如既往地文艺着,和现实生活相比,明是多么理想化。其实他才是更适合她的人。
可是,她从来不后悔。
因为,她不爱他。
爱不爱,这很重要。
就像她爱过他,那么爱过,自己知道有多深的爱过,即使逃离了北京,她还是总是想念北京,三年,她没有上过网,其实,她这次上网主要是想搜索一下他的消息。
他是名人。随时可以搜索到Z近消息。
她用了百度。
输他名字的时候,手有些颤抖,温暖很低,她感觉自己温暖有些低,原以为毒性早就挥发掉,却没有想到,毒还在,此恨绵绵。
她点了回车键。
她看到一个标题:乔安车祸身亡,车翻到山涧里。冷汗一滴滴落下来,再看日期,居然是三年前了。
就是说,她离开他,他就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一场爱恋,如此疯狂过胶着过,如此动人过,惆怅过,就像她此时此刻的怀念,绵绵无期。
她情愿叫自己绵绵。
可是,只有他才知道她叫绵绵呀,只有他呀。
她伏在键盘上哭起来,声音开始低沉,到后来,越来越悲,全身的肉都跟着动,几分钟后,她叫到后面有个声音在叫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