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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就想转身溜掉,想着要去小雪家,把小雪接回来。战火烧开了,灭火的工作他不做没人来做。

刚转身,老太太就说话了:“毛龙,你是不是要去小雪家?”

文龙呆了一呆,只得转过身,说道:“妈,不是的。”

谎言有时是必须的,特别是善意的谎言。

老太太却精明地看他一眼,缓缓对他说道:“毛龙啊,你是妈一手带大的,你在想什么,妈还不知道?毛龙,不要去。小雪不懂事,你还惯着她?那水晶桌原本就该换掉!我老人家没怪她,她倒好,今天早上不理我,明知我在厨房也不叫我,偷偷跑出去,一赌气就冲回娘家,像什么话!这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你不要太惯着她!”

老太太觉得架子要摆足,亲家母肯定在那边看着呢,以为一个电话就能把自己儿子勾过去,未免想得太简单,她越想越气,想着小雪不懂事,你老太太还不懂事?我老伴死了,你女儿要负直接的责任!我来到深圳,你好歹也要来看看我,现在像什么话,我老伴死了,就是你女儿害的,我没有计较,并不代表你连说声对不起都要免掉!

文龙的头都大起来了,他哭笑不得地对老人道:“妈,这什么年代了,什么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

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完整的后半句是任我骑来任我打。李文龙把这两句当作儿歌唱大的。

老人手一挥,对李文龙道:“怎么就不兴了,我们村的李富贵,他媳子多听他的!”

“人家是从云南买的媳子,这能一样吗?妈,你不要老拿咱老家的一套要求小雪行不?小雪不一样。人家和我一样,重点大学毕业,人家挣的不比我少——”

老人缓和了一下神情,对李文龙道:“我不是拿她和李富贵媳子比,我当然知道我儿媳子不一样。我只是打一个比方,我只是让你不要太惯着她。你自己说说,她冲回娘家对不对,真要是好儿媳子,向我认个错不就没事了吗?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难道要我向她认错?你说水晶桌是不是她要你买的,家里不是明明还有一张吗,这样不是烧钱吗?为了你弟几百块钱她都舍不得,这买起桌子来就是好几千?有钱了就买车,买车有什么好,开车多危险,成天向你吹枕头风!你还不要我拿她和李富贵买来的媳子比,我看她还不如人家!人家李富贵的媳子从不乱花钱!人家李富贵的媳子勤快着呢,人家也是外地媳妇,现在包饺子烙煎饼蒸馒头哪样不会?人生李富贵媳子嫁过来三个月就怀上了!还是个男孩!”老人越说越来气,Z后眼睛又红起来,她开始用粗糙的两只大手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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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娘的眼泪,文龙没得办法,老娘的命令不敢不听,他只得给小雪回电话,对她道:“我不去了。”

小雪怔了一怔,心里明白多半是老太太的意思,便也不吭声了,挂了电话,小雪妈妈看她不吭声,便对她道:“文龙来没有?”

小雪沉默,老人愣了愣,对她道:“小雪,你们没吵架吧?”

小雪不说话,老人便自己拨电话过去,想着自己打电话过去已经够给女婿面子了,文龙接了电话,他老娘看着他,他只得说道:“妈,我妈来了,我陪着她在外面逛呢,一时间不得空。下次吧,谢谢妈。”

他对着他老娘坐着,找了一个借口。

小雪妈妈才明白过来,想着人家估计是怪她没有去见亲家了,当下便笑了笑,说道:“好的,文龙,你先陪你妈妈吧,等过一两天,我备好了酒席,我们两亲家聚一聚。”

说完这些话她才挂了电话。

想着文龙今天不来,估计也是那边老太太的主意。

文龙一直在那里坐立不安的,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老娘转身去了厨房,他立马给小雪发了一条短信:“你先吃饭,晚点我过来接你回家,小雪,我爱你。”

他暂时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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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龙不能过来,一家三口加上王妈一起吃晚饭,将近三十只大闸蟹全部蒸熟了,放在餐桌中央,几乎占了餐桌的大部分面积。小雪虽然很喜欢吃这个,但是现在正是大闸蟹成熟的季节,每只蟹都很肥美。她啃了三只,被那些蟹黄蟹膏撑得再也吃不下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因为许久没有吃过米饭,她也还是干掉了三碗米饭。

对于小雪突然变大的饭量,小雨和她妈妈都很吃惊。小雨看着小雪,在那里惊叫道:“姐,你这样吃下去会变成肥婆的。”

小雪笑了笑,用王妈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心酸说道:“又不是天天这样吃的。”

老人看她一眼,知道她肯定心里有事,在餐桌上也不方便问起,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对她说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吃一餐也胖不起来的。你本来就瘦,妈还嫌你太瘦呢。”

老人慈爱地安慰她,小雪点点头,低下头在那里继续往嘴里扒饭,她多想趴在她老娘的肩头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吐出来,可是想着这一切全部都是自找的,无论如何,她在老娘面前也说不出口了。

“姐,你还吃啊,你是不是很多天没吃饭了啊?”

小雨睁大眼睛,表示不可思议,小雪瞪了她一眼,说道:“乱讲什么,我在家吃得不知多好,我婆婆会做各种面食,煎饼,饺子,包子,馒头,比外面卖的还要好看好吃!”

小雨立马就有了兴趣,她说道:“真的?姐,那过几天我到你家去啊,你婆婆看我是你妹妹的分上应该也会做给我吃吧?”

小雨托着胖胖的小脸,对着姐姐讨好地问道:“姐,你婆婆可以自己开点心店了。”

从小在南方吃米饭的小雨无法想象自己家里也能做出那么多面点,她感叹着说道:“姐,你真有口福,婆婆厨艺这么好,我也要嫁北方人,我也要找一个会做面点的北方婆婆!这辈子吃了半生的猪食,下半生要对自己好一点。”

毕竟是年轻人,说话没遮没拦,老人在那里挥着筷子笑骂,叫小雨闭嘴,小雨吐吐舌头,还在那里争辩道:“妈,我可没冤枉你,你现在烧鱼都是黑的!”

小雪笑了笑没有做声,心想:小雨啊小雨,叫你吃一餐没问题,你要是天天吃估计就不会这么开心了。这没嫁人的妹妹,对于未来的婆婆倒是充满了期待。

“妈,你不要听妹妹瞎说,我们有保姆照顾,哪有她说得那么可怜。”

老人笑笑,说道:“由她去说吧,她还小,不懂事,以后嫁人了,当家了,就知道做娘的不容易了。”

小雪点点头,她虽然没和自己妈妈说什么,可是老人仿佛知道她有心事一般,刚才的话,也像话里有话。

小雪努力让自己笑一笑,尽量显得兴高采烈点。嘴快的小雨凑过来说道:“姐,姐夫有没认得和他差不多的人啊,给我介绍一个,我也想有个北方婆婆啊,可以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要善待我可怜的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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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Z后由 ryanyue 于 2012-12-20 09:49 编辑

小雪只得笑道:“他倒是有个弟弟,还在读大学。”

“那给我介绍一下,长得帅不帅,我们两姐妹嫁他们两兄弟,像古时候一样——”

两姐妹在那里说笑,老人突然把筷子重重一放,对她们板脸道:“吃饭就吃饭,乱开什么玩笑!”

小雨和小雪互相望了一眼,识相地噤了声。

小雪知道她妈妈是很反对她嫁给李文龙的,如果小雨像她一样,再找一个农村的凤凰男嫁了,老人估计会伤心至死。

当初带文龙第一次回家,小雪在老人面前说得天花乱坠,把李文龙简直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当然,关于李文龙的农村老家她是一个字都没提起。

老人当着李文龙的面笑微微的什么都没说,李文龙走后,老人找小雪说话。

“小雪,他是啥?设计师?”

“嗯,文龙在一家房产公司做设计总监,月入上万。”

“你非他不嫁吗?”

“嗯。”

“妈希望你嫁一个能替妈妈打理公司的,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在深圳开公司,以前见过你,很喜欢你——”

“妈,我马上要结婚了。”

老人虽然没有江小雪婆婆那种绝户头的想法,但是还是希望老有所依,两个闺女能够嫁一个会做生意的城里男人,接手她的公司,在深圳安家落户,让她和植物人的老伴有个依靠。小雪却很不争气,很多事业有成的深圳本地男人不要,偏偏嫁给一个设计师,设计师再厉害能有什么用,挣再多钱也是给人打工,给人打工的活,就是做到老,也不可能成为大富翁,老人给江小雪反复说明,可是她偏偏不听。

再后来,在江小雪风驰电掣的张罗下,他们很快要结婚了。结婚前要买房子,她妈妈问起文龙老家,文龙爸妈拿不出一分钱,小雪妈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通过熟人打听了文龙老家的情况,这一调查不打紧,几乎让她气得晕过去。才知道在此之前,江小雪骗了她,她原以为李文龙只是一个不会做生意,但是家境还不错的城里孩子(因为文龙一表人才,气质儒雅),没想到是一个飞出农村的凤凰男!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这桩婚事,她无论如何不能同意,所以火急火燎地把小雪叫回家,跟她好说歹说,把结婚可能面对的所有问题都给她摊在桌子上讲清楚,城里农村的观念不一样,南方北方的习俗不一样,婆媳天生是敌手,很难相处,你嫁人不是嫁一个,是嫁给他们整个家族等等。然而老人尽管坚决反对她和文龙在一起,但是江小雪那时候已经铁了心,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要嫁李文龙,老太太气得没办法,丢下一句,“以后有你受的”,两手一摊,再也不管她的事。不过虽然伤了心,生了气,可是江小雪结婚的时候,老人也还是请朋友帮她张罗婚宴,不但婚宴上的红包全给了他们小两口,他们买房的时候也还给他们十万做了房子首付。

给钱的时候,老人显得很憔悴,她当着小雪的面也说得很明白了,“小雪,妈手头还有点钱,但是妈没有儿子,你不听妈的话,一定要嫁给李文龙,妈也只能由你,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我也没办法,你妹还在读大学,你爸又是植物人,所以,妈只能给你这么多钱,请你体谅我。”

老人塞给她十万的存折,上面是她的户头,她拿着那存折不做声。

老人叹口气,对她道:“你妹一定要嫁个城里男人,如果她像你一样,不听我劝,到时我也给她十万,一了百了。你们两个我都不靠,我留点老本和你爸一块过。我一碗水会端平,你不要怪妈。”

老人明显很伤心。

小雪对于老人能给她十万块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能怪老人。结婚的前几天,小雪拿着那十万块钱要去付房子首付的时候,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她突然想起老人伤心绝望的话,小雪还是莫名其妙地哭了。

她把手里的那张存折攥得紧紧的,泪水大股大股地涌出来,心里突然十分害怕。

李文龙抱着她,对她道:“小雪,不是要结婚了吗,哭什么呢,我们马上有自己的家了。”

倚在文龙宽大温暖的怀抱里,小雪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她想,文龙知不知道她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面对即将开始的婚姻生活,她是一种怎样惶恐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嫁一个有钱人,在深圳有车有房,过阔太太一样的生活。但是因为爱情,因为李文龙对她的爱,她舍不得,她选择了他,从此后,她要和他在一起,他们结为夫妻,成为一体,共同经营着这个小家。

想起自己亲娘失望和憔悴的眼神以及语重心长的话,想起文龙一无所有的农村老家,小雪就难过得泣不成声。她伤了她妈妈的心,如果以后还不幸福怎么办?结婚就是一生,就是错了也回不去,恐慌攫着她的心,让她在泪眼模糊中惶恐不安。

这个男人值得她这样不顾一切地嫁吗?值得她托付一生吗?以后会幸福吗——不过结婚后,她很快就忘记了婚前的惶恐,投入到婚姻生活中去了。

这一过就是四年,如今婆婆过来,小雪感觉生活走入了死胡同,心有所感地想起前因后果,不由得感慨良多。

前阵子,小雪和李文龙回去奔丧,小雪妈才知道她公公死了,没想到,才几个月,她婆婆竟然到深圳来了,老人看一眼一声不吭埋头吃饭的小雪,想她今天一个人跑回娘家,肯定是因为和老太太处不来。

老人在心底叹口气,想着一会儿要和她好好说一说。

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饭,小雪还在想着她给李文龙打电话的事。他竟然不来,太不给她面子了,肯定全是婆婆在一旁指使的,她心里越想越伤心,想着这婆媳拼图估计单方面是不可能拼好了。餐桌上就小雨Z活跃,一直有说有笑,被老人骂了一句后,再也不敢说找北方男人的胡话,说的都是她学校里的趣事,开心得不得了。

小雪羡慕地看着小雨,想着没有结婚之前,她也是这么天真快乐,时间过得真快,早知道结婚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结婚了,想起当初自己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的情形,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小雪Z先把饭吃完,刚好看到她妈妈拿着王妈另外煮的稀粥要去喂她爸爸,小雪便站了起来,对老人道:“妈,我去喂爸爸吧,我难得回来一次。”

老人看她一眼,便点点头,把粥碗给了她,小雪端着那粥碗走到她父亲的房间去。这种粥就是Z普通的稀白米粥,没有任何味道,她爸爸成植物人十多年,一直只能吃这种流质的东西。

小雪走进她父亲的房间,老人躺在床上,床边上放着一把椅子,小雪走过去坐下,用勺舀了一勺,吹冷了,送到她父亲嘴边,老人没有任何反应,她把勺子往他嘴里倾过去,吃进去一点,可是有更多的稀饭流了出来,她便马上找了干毛巾去擦。

想着她老娘也确实伟大,二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植物人。植物人没了思想,别说物质上,就是精神上的回报也没有,你为他付出一切,他都不知情,可是她的妈妈却一如既往地亲自照顾,小雪想想她自己爸妈的感情,就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爱情存在的。

“小雪,我来吧。”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小雪的身后,小雪只得让了让,把粥碗递给她妈妈。老人坐在椅子上,小雪站在一旁,老人一边给病人喂粥,一边对她道:“你婆婆来了?”

小雪点点头,说声:“是。”

“来了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小雪没有做声,心想,妈,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很忙的缘故。她和妹妹两个人从小就已经形成了习惯,有问题自己解决,从来没有想到要找妈妈。因为她们小时候试着找过,不是找不到她老娘的人影,就是接到电话“我在忙,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说”。

不过,小雪现在也结了婚,长大懂事了,知道老人的不容易,对老人也没有埋怨。

“你婆婆来了,我理应去见见的。”

老人把粥再递过去,床上的病人发出呜呜的声音,老人笑了笑,说道:“看来是不想吃了。”

她站起来,用毛巾细心地擦着老公嘴边溢出的粥,小雪看在眼里,在心里不由自问,假如文龙也像爸爸一样,一辈子变成植物人,她是否能像自己妈妈一样,那么坚强那么伟大的对自己的老公不离不弃?

扪心自问后,是肯定的,她愿意。

她是真的愿意,没有伟大的理由,就是她甘心情愿,她舍不得抛弃他。

小雪正在那里出神,小雪的妈妈照顾好病人,直起身对小雪说道:“小雪,你跟文龙说一下,我明天请他妈妈吃饭。”

小雪怔了一怔,看向她老娘,叫一声:“妈——”

老太太笑了笑,说道:“结婚前我拼命反对你不听,现在还能怎么办,老太太来了就来了,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妈总不能碰到事就劝你们离婚吧。”

小雪想了半响,很久才道:“妈,其实我和文龙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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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向她,对她道:“嫁人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嫁给李文龙,就嫁给了他所有的一切,这些我当时跟你讲清楚了,谁叫你不听我的。”

小雪深深低下了头,到现在,她还是在自己老妈面前开不了口。

看着老人慢慢皱起来的眉头,知道老人又开始为她操心了。她想着她妈妈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初她妈妈很想让她和她浙江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刚好那男的开着一家公司,在深圳也有房产,老人说:“小雪,你嫁给他是Z好的,这样的话,你们结了婚,公司交给你们打理,妈就可以退休了,只要天天照顾你爸爸就可以了。”

然而小雪却选了李文龙,李文龙在室内设计方面很有天分,可是对生意一窍不通,且自认为一辈子就是打工的命,做不了老板,所以老人想扶持他都没有机会。自从小雪嫁人后,她就只能自己继续打理着一切。同时老人把所有的心愿,都寄托在小雨的身上了。所以刚才两姐妹在餐桌上开玩笑说小雨也要找凤凰男,老人就很生气。

“小雪,你和文龙是不是吵架了?还是你和他妈相处不来?”老人问起小雪。

小雪看向老人,只见她妈虽然保养得很好,比同年龄的人显年轻,但是眼内都是倦意,眼角的鱼尾纹密集地聚在一起,更显憔悴。想着她白天要打理公司的事情,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她成了植物人的爸爸,如今还要为两个女儿操心,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很不孝,无论如何,她再没有勇气把自己的事情来烦老人了。

她笑了笑,装作无事人的样子振作精神道:“妈,我没事,今天只是想你了,才回来看看你。我和文龙,和我婆婆相处得都很好,我婆婆人很好,手很巧的,很会做饭菜,妈,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工作事业也好,你放心吧。”

老人看她一眼,才点点头,对她道:“那你和文龙商量一下吧,明天我请亲家吃顿饭。”

李文龙晚上九点多到了小雪家,再三承诺Z迟明天说服他老娘拿回那张水晶桌,才得以接了小雪回家。小雪妈妈约了李文龙老娘第二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因为李文龙给了江小雪确切的承诺,所以小雪也不计前嫌,带着婆婆去商场买了一件三四百块的衣服,只是付钱的时候自个儿忘了带钱,拿了李文龙的钱包付的,夫妻之间用钱怎么可能分得清,他们向来都是胡乱用的,老太太看在眼里,当时也没发作。想着要去见亲家,老太太一激动还烙了一晚上的煎饼,累得腰酸背痛,原想着在亲家面前显显威风,表现自己的心灵手巧的,没想到,小雪妈妈为了给女儿争面子,做足了排场请亲家,这一路上,又是司机来接,又是保姆侍候,吃的晚饭说是家常便饭却是海鲜大宴,当中的一只大龙虾四斤多重,老太太高兴而去,败兴而归,刚到家就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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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李文龙还打算着劝服老娘从家具城拿回水晶桌的(刚从小雪家回来的路上,家具城的人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说他们今天把桌子送过来),所以李文龙还得抓紧时间说服他老娘,不然桌子到家了,老太太没个心理准备,一下子受不了。

“有司机有保姆就了不起吗?她女儿还不是嫁给了你!有钱有车又怎么样,还不是绝户头!”老太婆把“绝户头”三个字说得重重的,以示轻蔑和看不起。

“去看一下她娘用得着买衣服吗?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说她给我买,还不是花了你的钱!三四百块花起来跟烧一样!”

老太太回家把衣服一换,趁着小雪和司机在外面说话的空儿,对着李文龙把所有的牢骚都发出来了。老太太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气得红通通的,苍苍的白发凌乱地粘在脸颊上。李文龙看到老娘气成这样,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他是明事理的人,小雪妈做得有点过,但他老娘受气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传统观念上的不一致。所以他不能吭声,想着现在听老人的怨言,一会儿回屋,如果水晶桌没拿回来,估计小雪那还有他受的,做男人真可怜。

他埋着头坐在沙发上,老人把衣服换好了,重新穿上一件灰白色的旧衣服,气呼呼地坐到他身边,继续申诉。

“这女人结了婚,赚的钱都是这个家的,你看她怎么花钱的,跟她老娘一样,大手大脚,胡花一气!”

“……”

“毛龙,这媳子的钱你也要管管,她的钱都到哪去了,你不但不管她的钱,还给她钱花!一给就是好几百,人家李长根的媳妇跟李长根要十块钱买鸡蛋都要问半天!你倒好,这样乱惯她,看惯成什么样!哎哟,气死我了。”

“……”

李文龙一直没吭声。他知道他老娘正在火头上,现在要是为小雪说几句,估计老太太高血压又要发作。只是觉得如果说服老人让她明白,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然而,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不能再逃避了,他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妈,你是不知道,因为你和小雪处不来,天天难受,我夹在中间也很痛苦,今天工作也心神不宁的,做错一件事情手下笑了我一天,长此以往,肯定会影响我的工作的,妈,现在外面生活压力很大的,稍微表现不好,就会被老板开除,妈,要是我被开除了怎么办,我现在还要还二十年的房贷,所以,妈——”

李文龙停了下来,老人有时候像个孩子,要哄要骗,讲道理,事先还要给点糖,或者吓唬一番,他知道这一招管用,他老娘一辈子待在北方农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所以关于学习工作的事情,从小到大,李文龙李文虎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老人总是深信不疑的。所以现在听到李文龙这么说,老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立马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计较与亲家见面受的气了,转而关心起儿子的工作来,对他焦急道:“唉呀,毛龙,这可怎么办,你们领导生了你的气么,要不要给领导送礼啊?我们走走后门,跟他解释一下。”

李文龙心里笑了笑,连忙说道:“妈,不用的,我的意思是不能长期这样下去,所以,妈,你以后让着一点好不好?”

老人板了脸,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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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爸的事是意外,不关小雪的事,与小雪无关,您要怪就怪我吧。”

想起当初,李文龙也是疑惑老人的钱都用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他刚寄回去两千多,文虎又打电话跟他要钱?那一次,他也是有些伤心的。感觉这个做儿女的大了,做父母的就不会顾惜了,只知道张口跟自个儿要钱,不知道外面的艰难。

李文龙当初痴痴呆呆自我封闭两个月,那么自责,完全是因为在他父亲出事前,他有过这样不孝顺的想法:他如果真想寄钱,小雪的一通电话根本拦阻不了他,当初他也不是很想寄过去。所以,他认为父亲的意外,Z大的错在他头上。

老人不吭声。

李文龙又叫了一句妈,眼里都是恳求。

老人才阴着一张脸不自然地说道:“我已经没怪她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

李文龙点点头,想着也只能慢慢来。他看老人一眼,继续对她说道:“妈,这次水晶桌的事情,是您不对,您想想啊,这水晶桌要是我的,您会去换吗?妈你还记得吗,我现在回老家,我读中学时的房间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您都知道,我不想别人动我东西所以您一直保持原样,小雪也一样啊,人家还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千金小姐,你今天也去了她家,看到了吧,人家还是城里人,妈,你想想是不是,人家也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

老太太怔了一怔,对他说道:“毛龙你是节约的好孩子,是你的话,你根本就不会买水晶桌,她做得不对,妈是让她明白怎样居家过日子。这孩子不懂事,乱花钱,做大人的怎么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现在有钱了就胡花一气,以后要是有个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银行里不存点钱,到时候拿不出钱来怎么办?妈是过来人,什么苦日子没经过,看着你们乱花钱,妈怎么能不操心不管?”老太太义正词严。

李文龙便装作无奈地说道:“妈,有些事情我想你不明白,我结婚这四年,我的钱都用来还房贷和寄给老家了,这个家全是小雪养着的。说句丢脸的话,事实上,我也是小雪养着的,现在不但是我,甚至您都是小雪养着的,我这工资啊,每个月根本落不到我自己手里,银行马上扣走了。妈,咱老家二蛋他儿媳妇拿着菜刀追二婶子啊,妈,你对比就知道,小雪人不错。”

老太太不吭声,神情却稍微缓了缓。

李文龙又道:“妈,这房子是你一天不还清银行的贷款,银行就会收回房子,所以我这二十年,基本上是给银行打工了。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虽然我现在收入不错,还能还得清银行贷款,有一天如果我失业了呢?妈,你说是不是,我没了工作,这又不是农村,有地种,到时候我们只能回农村种地了,妈,你想要我和你回农村种地吗?”

老太太脸一板,对他大声道:“毛龙,开什么玩笑!”

她辛苦养出的儿子,好不容易读个大学,跳出农门了,他竟说回农村种地!老太太心里又慌又恼火,也被李文龙绕得有点糊涂了,对于他说的话,将信将疑。

李文龙便笑了笑,知道老人被说动了。李文龙说道:“妈,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如果这个家只有我,如果我失业了,我真还得回老家种地。小雪是我老婆,是您儿媳妇,她工作能力强,赚的钱多,现在都是小两口一起工作,如果一个家有两个人工作,那么一个失了业,另外一个还可以撑过去啊,妈,你想想,如果我李文龙娶的是我们村里的媳子,我能在深圳买房子吗?所以,妈,你要对小雪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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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没吭声,好半响说道:“我对她不好吗?我给她洗衣服给她做饭菜,我对她还不好?她平时怎么对我的?你还说她好话,她坏着呢,一肚子坏水!”

“妈,你对她挺好的,如果你把她当我一样疼就更好了。”

“她要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我知道你惯着她,我看你面上,已经对她够好了,可是毛龙,妈一直忍着,妈对她好,结果呢,她倒越来越上劲,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你和毛虎从小到大,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们不听我话过吗?你看她,我说东她偏往西,我老早就跟她说了,要省钱过日子,要学会做家务,结果呢,到现在,还是乱花钱,还是什么都不会做!以前嘴还甜,现在叫都不叫我,成天拉长个脸,我老人一个啊,我养大儿子我容易吗?我来投奔我儿子,我却要看她脸色?”老太太委屈气愤至极。

“妈,这十把椅子放在屋子里占地方,你看这房子本来就小,现在走一步都转不开身,家里没有客人来的,这曲木椅都是城里淘汰的陈旧过时的,别说平时没什么人来,要是真来了,你请他们坐这椅子,人家心里要笑话的呢。”李文龙胡编乱造赶紧转移话题,装作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愣了愣,认真道:“真的呀,他们真会笑话了?”

老太太很爱面子的。

李文龙说道:“妈,你想想,你去换椅子时,家具城的人是不是对你态度特别好,换得特别快,妈,我告诉你,这椅子现在市价不值五十块!”

李文龙真话加假话,像哄一个孩子。

老太太当了真,对他说道:“真的?五十块卖我两百块!天啊,他们竟敢哄我老太婆,文龙,电话在哪里?我找他们去,我不要椅子了,让他们给我退钱!”

李文龙说道:“妈,这城里退钱是不可能的,只能换。这椅子还不如那桌子,那桌子虽然做不了什么用,但是一看就是高档家具,摆在家里也上档次有面子,再说小雪喜欢是不,你又何必换这椅子?”

老太太明白过来了,她叹口气,说道:“行了,妈知道了,你是舍不得你这媳妇,行了,你去换回来吧,这儿子长大不由娘了,娶了媳妇忘了娘。”

老太太碎碎念,儿子说的话全像真的,又似乎藏着什么阴谋,她现在是糊涂了,因为糊涂,再加上家具城确实换得相当乐意,所以对儿子的话信以为真,也就让步了。

李文龙看老人答应了,立马就打电话给家具城的人。刚好家具城的人已经在门外面了,李文龙下班时就打过一次电话,所以他电话刚打完,家具城的人就搬着桌子进门了,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老太太冷着脸在一旁看着,刚从亲家那受了气,如今看到自己儿子这样糊弄她,心里真是一片冰凉,想着这儿子真是变了呢,如今为了一个媳妇,想尽办法哄骗得她团团转。

家具城的人刚换回水晶桌,小雪就进家门了,一进门她重新看到那张水晶桌,也就满心欢喜了。看到老人她便也甜甜脆脆地叫了一声:“妈。”

老人虽然对李文龙的一套说辞将信将疑,可是想着万一是真的,儿子没了工作,没了房子,要回到农村,她可不愿意,她好不容易把儿子供上大学。如今的生活可比在农村强多了,虽然和儿媳妇相处不痛快,但是能过就得勉强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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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到小雪笑着叫她了,她便也勉强笑了笑,应了一声。

在李文龙的巧舌下,再加上老人一直很相信他,这次水晶桌的风波算是过去了。结果是江小雪胜出,老太太暂时败北。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事实上,如果是江小雪输了,老太太胜了,有可能这还真会是一个战争的休止符。因为江小雪是那种健忘不记仇的,老太太却不一样,她是老人,她懂得隐忍,她懂得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同时,她也会记恨,她也会计较。

这一次,她输了,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她的衔冤只会更深。

而这些,开开心心的小两口,李文龙和江小雪是根本不会想到的。

一个人要原谅一个人,接受一个人,只能是心灵受到真正的感动才能做得到;如果是迫于无奈(比如儿子的劝说,生活的压力),那么,所谓的原谅和好,也只是暂时的,表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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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一个月,马上要过春节了。

李文龙顺利拿到了二十万的提成,看到银行卡上那“2”字后面的五个零,李文龙呆呆看着,因为站在取款机前过久,机器自动吐出了他的银行卡,他才回过神来。他把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意气风发地回了家。

与此同时, 4S店的电话也打过来了,通知他过去拿车。

在路上,他特别留意开过身边的好车,紫色的宾利,就像一个贵族一样,神秘轻悄地开过他的身边;黑色的陆虎,就像一个将军一样,威风凛凛地经过他的身旁;黄色的法拉利跑车,优雅地停在世纪联华的外面;乳白色的三菱帕杰罗,安静地停在汽车美容店的外面,等待着洗涤后的容光焕发。

李文龙有意寻找着他的丰田霸道,银色的,黑色的,灰色的,每一款都是他的Z爱,看到车子开过去,路边人投过去的羡慕注视的眼神,李文龙想着他明后天就可以拥有这一切待遇了。

他一定要买车,一定要买车!

李文龙就如所有的男人一样,买车一直是他Z大的心愿。他其实是一个对生活不怎么挑剔讲究的人,穿衣吃饭从来无所谓(江小雪曾经学过厨艺的,把肉烧成豆腐味,把糖当盐放,炒一个菜倒进半瓶酱油,李文龙吃了一个月都没说半个差字。至于衣服,他穿的都是公司发的三件套的西服,好在他职位够高,衬衣都是CK的,也上档次。不过江小雪估计,公司发地摊货,李文龙也会照穿不误),除了照顾家人,让他们都过上富足安乐的生活,说不上其他什么心愿。论到个人的想法,大概买车是他唯一的自私的愿望吧。如果这算得上自私的话。

李文龙想买车的愿望有多么疯狂呢,两件事可以证明:第一件就是考汽车驾照的事情,江小雪是十八岁就考了驾照的,因为他们家有车,在广本流行的那几年,他们家就买了(白色的本田雅阁),她和妹妹小雨是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会开车了,而且相继考了汽车驾照,现在驾龄都将近十年了。

文龙也有了驾照,他的驾照是在他第一次月收入过了万,买车有了希望的情况下,他就马上兴高采烈地去报了班,几个月,他就把汽车驾照拿了下来。

这个汽车驾照在他们家的柜子里躺了三四年,如今终于能真正地派上用场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这一个月为了买到车所进行的一系列折腾。要想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付掉首付,办下汽车的按揭贷款,并顺利地从4S店拿到汽车,不是对汽车有着狂热梦想的人是做不到的。因为银行按揭贷款办下来要一个月,车又是奢侈品,通常情况下不可能你去买就能马上有货,一般都要等上一个多月或者更久,汽车专卖店从别处给你订来你想要的汽车了,打电话通知你,你才能拿到车。而且,李文龙的二十多万提成必须是那个公装大单完成后他才能拿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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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月前,李文龙就想到了这些,他是那么想开着自己的车风风光光地回老家,所以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幸好他认识的人一般都是事业有成收入不低的:李文龙有一个合作伙伴知道他一个月后肯定有二十万的提成,李文龙鼓起勇气向他说了想买车的打算,向他借二十万,说一个月后就马上还他(李文龙在此之前,从来没向人开口借过钱。因为从小到大,父母为了供他们两兄弟上学欠了一屁股债,逢年过节,来他家讨债的人络绎不绝,李文龙因此非常害怕向人借钱)。合作人爽快答应了,李文龙通过这样的方式,才在一个月前提前拿到了二十万块钱。他马上去了汽车专卖店,付了首付,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办了银行贷款,这样,一个月后,不但二十万提成如期拿到,汽车专卖店的电话也打过来,通知他按揭办下来了,他买的车也到了,请他过去拿车。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那么完美。

所以,李文龙这一天可谓是意气风发。原本要两三个月以后才能办成的事情,他一个月就办好了,他把自个儿拥有一辆汽车的美好愿望提前了两个月实现。

在回去的路上,李文龙怀揣着那二十多万的银行卡,打了朋友的电话,很快把钱还给了朋友(虽然买车的愿望如此强烈,但是借债的滋味不好过,特别是李文龙这种苦出身的,对于欠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惶恐与不安)。还了朋友钱后,李文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浑身轻松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地回了家,打算和小雪商量一下之后,明后天就到汽车4S店把他Z爱的丰田霸道开回来!

“妈,小雪,我回来啦!”

人未到声先至,他在外面就大声嚷开了。

“毛龙,你回来啦。”

老太太千年如一日的热情慈爱,仿佛一到每天的固定时刻,她就像块不干胶粘在门口一样。李文龙进了房间,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小雪的身影,一边回答他老娘的话,“嗯,妈,我回来了。”

“毛龙,现在要过年了,妈和你商量个事,毛龙啊,今年是你爹的头年,无论如何,我们要回老家过年啊。”

老太太跟在儿子后面,小步碎碎的,有点跟不上儿子的脚步。李文龙走得很快,大步大步地在不同的房间里出出进进。他在寻找小雪,他很想第一时间把他拿到提成可以马上去拿车的事情告诉小雪。

“好啊,妈,我们开车回去。”

李文龙满面笑容地回答着老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遍大小房间,遍寻不着小雪的身影,他才站定在一个角落,对老人道:“妈,小雪还没回来吗?”

老人看了一眼李文龙,见李文龙一张脸笑微微的,仿佛十分开心。看到儿子活得快乐,老人自然也十分舒坦,她笑了笑,说道:“小雪还没回来,毛龙,妈跟你说的事你要记在心里,今年春节一定要回家过年啊,你单位什么时候放年假?”

“快了吧。”

听到儿子这么说,老太太一颗心也安稳了一些,今年,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回老家过年的。虽说来深圳也好几个月了,可是她总是住不习惯,一个老人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不是打扫房间就是洗衣做饭,余下的大把时间只能在电视机前无聊度过,又怎么比得上在老家和对门的二婶子三婶子闲聊来的快活。当然,她从前Z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儿子住在一块,如今到了深圳,这个心愿实现了,受点委屈孤独无聊寂寞一点也是应当的。

老太太看事情很全面,虽然过年动了乡情和归兴,但长久打算,还是要和儿子住一起的。

这时候,外面响起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李文龙一个箭步赶过去,急速地拉开房门,就看到小雪正在那里满头大汗地转动钥匙开门哩。

“小雪,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此时此刻,李文龙开心得像一个孩子。这些年,江小雪一直挤公车上下班,李文龙早就知道她办公室的同事都自家有车,想着真是委屈她了,所以如今买到车了,就急于要告诉小雪。江小雪不知就里,看到李文龙这么早回来,便开心地笑了笑,弯下腰,一边提东西一边对他道:“什么好消息啊,老公,来,先帮我提进去。”

李文龙才发现小雪的脚边放满了大袋小袋的东西。

“这是什么?”

李文龙帮她全部提起来,小雪终于松口气,一边跟在他后面走进房来,一边对他笑着解释道:“什么东西啊,还不是我单位发的年货,每年都一样,都没一点新意,唉——早知道,还不如发钱哩。”

小雪在那里唠叨着,单位发了福利,虽然东西不合人意,但是好歹也聊胜于无嘛。她虽然嘴上挑三拣四,心里也还是非常高兴的。

老太太看到他们大包小包地提了进来,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小雪对老人道:“妈,我单位过年发的年货,从单位提回家,又是挤车又是走路的,大冬天的都累我一身汗。”

李文龙听到“挤车”两个字,看了一眼小雪,用眼神无声地告诉她:小雪,我买车了,你以后再也不用辛苦挤公车,我天天接送你上下班。

小雪却感受不到李文龙的兴奋和歉疚。她看着那些年货,心里对着婆婆无声念道:老太太,你儿子要是娶了个村里媳妇,这过年过节的有福利发吗?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不会做家务,可我能拎年货回来啊。

只可惜老太太听不见,小雪要是嘴上说出来就好了,不过这说出来可能老太太又误会了,以为她是炫耀和示威哩,她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的平静生活,对于现状比较满意了,所以小雪也只是肚里念叨几句。

老太太笑着走过来,李文龙把那些东西放在餐桌上。那是两大箱金龙鱼的食物油,每箱里面有四瓶,大概一共二十斤;然后还有一大盒黑木耳,一大盒野蘑菇,干百合,山核桃,茶叶等等,大小将近十个纸箱子,全部放在一个大的袋子里。

老人在一旁一件一件细看。

江小雪累坏了,坐在沙发上休息。李文龙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江小雪一饮而下。文龙对她笑了笑,抑制不住激动高兴的心情,对小雪压低声音说道:“小雪,我拿到二十万的提成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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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受李文龙影响,也很是惊喜,要知道,小两口背负着巨额的房贷,这几年的生活都是尽量节约,每个月李文龙的钱一到卡上随后就转给了银行,小雪的钱是每个月都要拿来做生活开支的,所以这几年,两个人没看到过什么大钱,如今突然有这么一笔大钱,小雪自然是激动非常。

李文龙笑了笑,很是骄傲高兴,对她笑道:“嗯,这只是提成,年终还有年终奖,应该还有几万吧。”

小雪笑了笑,深情地看了李文龙一眼,那眼里都是崇拜,对他道:“老公,你真能干!”

文龙就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对她悄声道:“明天是周末,我们去看车,我知道在南山月亮湾那里有一家广汽丰田店,我们去买车!”

李文龙为了年前买到车所做出的努力,他没有和小雪讲过,再加上中间经过复杂,现在心情激动,所以他尽量简单化讲:他拿到钱了,他们可以去买车了——总之,务必让小雪明白并且和他一起激动高兴。

小雪也喜气洋洋的,紧紧反握着文龙的手,心里幸福甜蜜,不做声地连连点头。

小雪又想起什么,对他悄声道:“文龙,你不要告诉你妈,她一直反对你买车的,我们来个先斩后奏!”

李文龙也深知他老娘的脾气,笑着说好。小两口压低声音在那里甜甜蜜蜜地商量,直到老人从厨房端出晚饭,叫他们吃饭,两个人才笑着起了身。小雪手脚麻利地帮助婆婆把饭菜都端到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喜气洋洋的。

在吃饭的过程中,老人又提出了春节回老家过年的事情。

“毛龙,小雪,今年是你爸死的头年,这个春节一定要回老家过的,你爹肯定在盼着我们回去呢。”

老太太眼含泪花,看着一个角落,仿佛这样望过去,能看到她遥远的北方家乡,看到她过世的老伴正站在一望无垠的麦地田头盼着他们回去一样。

听到婆婆这么说,小雪刚才的激动快乐就打了大大的折扣。她原打算回自己爸妈家过的,再说了,对于李文龙那个北方农村的老家,小雪现在是怕了,那厕所,那集市,那天气,那民风,那规矩——她现在是能不回去就尽量不要回去!

婆婆还在那里感情充沛地念叨:“毛龙啊,老家毕竟是你的家啊,以后你们要是有个万一,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咱那里还有房子,是不是?就算妈不在了,你和毛虎,两个人想回去随时都可回去,到家里,把地扫扫,屋里收拾收拾,也是一个家啊。”

江小雪听得心里一阵冷笑:啥,混不下去,混得再不好,也不可能回你们那旮旯!

婆婆反复念叨坚持着要回老家过春节,小雪原本高兴激动的心情渐渐消失怠尽。她在桌下面扯了扯文龙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她不想回他们的北方农村老家过年!

因为她在学校工作,过年单位放二十多天假,可是文龙只有七天假,平时文龙工作忙,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小两口也只能晚上回到家才能见一面说上一句话,小雪原打算放年假了,和文龙好好逛逛深圳,或者两个人到外地去旅游的,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老人坚决要回农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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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龙没有反应,江小雪只得又踩了踩他的脚,用眼神再一次示意了他,这次加大了力度,在他看她时,她狠狠地沉默地摇了一下头,表明她不想回去,李文龙却有难言之隐,对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江小雪就知道,这次回农村过春节,估计是非回去不可了。

她泄气地低下了头,心里也慢慢开始因为厌倦和烦恼生火,想着一会儿回房里一定要问李文龙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回他那农村老家过春节?

老太太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毛龙啊,妈今天给毛虎打了电话,他大概过小年就回家了,你弟老早就放寒假了,现在在郑州打工啊,我真是心疼,毛虎太可怜了,我老早就叫他到你这里来过寒假,等你放了假我们再一起回家,他又不肯,他说过小年他到家,毛龙,你呢?”

“妈,我们公司大概要大年三十放吧,不过我可以提前请假的,我平时老加班,多休几天年假也没关系,我们大概二十八九动身吧,从深圳到那边,全程走高速,大概一两天就到了。”李文龙已经在畅想他开着丰田霸道衣锦还乡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灿烂明媚的笑容,十分地快活。

吃过晚饭,小雪洗了碗回到房里,文龙精神奕奕地对着电脑,小雪关上门,文龙立马回过头来,对她快活地道:“小雪,我刚在网上查了,丰田霸道的报价在五十万到七十万之间,这一个多月,价格一点都没降!”

汽车的价一个月能降多少?李文龙明显自己找乐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小雪,小雪勉强笑了笑,走到他面前,对他道:“文龙,我们先别说车的事,买车我很高兴,我们先说过年的事情,这次过年,一定要回你们老家吗?你爸现在过世了,你妈又和我们一起过的,大家都在深圳,叫毛虎过来一起过年好了,为什么还要回老家啊?”小雪一千个一万个不理解。

李文龙笑了笑,把她拉过来,抱着她,将她放置在膝上,在她的脸上亲了亲,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发丝间蹭了蹭,笑了笑,感慨地说道:“小雪,每个地方都有规矩,是不是?你说得没错,我爸是过世了,老家没什么人,但是三哥四哥大婶子二婶子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戚啊,我们那边的规矩,这个大年三十,是一定要给过世的亲人去坟头拜祭的,如果我们不回去,别人都要说的。”李文龙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像一个哄孩子的家长。

小雪鼓了鼓嘴,在李文龙身上扭了扭,选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了,撒娇对他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清明节,大部分人都不去坟头烧纸啦,现在有专门寄托哀思的网站,清明节,只要到网上拜祭一下,也是一样的嘛。”

李文龙笑了笑,讨好地说道:“小雪啊,就算不为我爸想,我也想回去,我们家穷了一辈子,我爸妈苦了一辈子,我和我弟从小被人看不起,所以呢,我们明天去买车,我要开着车回家,我要让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李文龙出息了!我李文龙有本事了!我想回去呀,你答应我好不好?”李文龙微微地笑,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到小雪的内衣里面,在那里一下一下地揉搓着她的乳房。只要李文龙在她的胸前上下其手,她就浑身软得没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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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正儿八经地和他探讨一下在哪过年的事,现在都没什么心思了,她一边挣扎着想躲开他的手,一边笑道:“回去有什么好,给那些人炫耀有什么用啊,真是的,那边冷死了,我现在想着又要去那边过一阵子,我头就大了,不能洗澡,不能上网,没有有线电视,手机信号不好,吃的喝的全是山寨货,天啊,好不容易和你一起休个年假,文龙,你,你——”小雪已经喘不过气来,一只手紧紧按着文龙在她衣服里面的一只手。李文龙把她抱过来,让她面对着他,对她笑道:“小雪,我今天高兴,真的,很高兴!我李文龙如今终于要有车了!小雪,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笑话,只有你,一心一意爱我,我现在终于成功了,算是成功了,对不对?小雪,我很高兴!”

小雪也能感觉到李文龙那种功成名就一雪前耻的意气风发,他在她面前是Z深情Z真诚也是Z孩子气的。感动于他这一点,想着他想开车回去衣锦还乡,也就由他了,好在Z多也不过待七八天。大不了,她回深圳以后,再回家多陪陪自己爸妈。

小雪当下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李文龙已经开始脱她下面的裤子,小雪有点不好意思,绯红着脸对他轻声道:“到床上去吧,在电脑椅上,唉,不要了。”

文龙却不动,在她耳边吹气,微笑着对她道:“在自己家里,有什么的,别人家在厨房做,在衣柜做,在客厅做,在网上做给人看,我们在椅子上怎么了?今天高兴嘛。”

电脑屏幕还亮着,小雪进房前,李文龙就在搜丰田的SUV,所以现在的电脑上全是丰田霸道的图片。

李文龙看着那些图片,幸福和成就感盈满心田。他轻声道:“等买了车,一定要抱着你,在车上做一盘!”

小雪早就红了脸,低着头,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她已经动弹不了,任由李文龙动作着。文龙忙完了下面,开始吻她,然后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幸好那把椅子够大,受得了他们起伏的折腾,小雪受不住,不到一会儿她的嘴里就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极力忍耐着,四处寻找着能够塞住嘴巴的东西,只可惜这不是在床上,没有枕头。

李文龙仿佛也早已料到这一点,故意坏坏笑着看着她。电脑屏保蓝色的幽光打在文龙的脸上,温柔光线下的自家男人迷人又性感。

小雪拼命忍着,Z后受不了,头拼命往后一仰,大叫出声。由于声音太大,李文龙都吓坏了,将她的头按下来,匆忙中用嘴将她的嘴堵上,小雪与文龙的亲吻中,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达到高潮的。

这种情况,在以前好像没有过哩。

之后,小雪瘫成一团,连路都走不了,文龙笑着,抱她到浴室,放她在浴缸给她洗了,用浴巾裹着她,抱她上了床。

他自己也洗干净,睡在她身边。小雪昏昏欲睡,李文龙看着她红晕的脸颊,女人性爱后,总是比平时更显容光焕发。他悄声笑道:“你刚才叫那么大声,妈肯定听到了。”

小雪的脸刷地就红了,她轻声嗔怪道:“都是你害的,丢死人了。”

文龙就坏坏地笑,对她道:“反正妈已经听到你叫过了,你以后就不用压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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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雪笑了笑,没有吭声。李文龙伸过手,把她揽到自己的怀抱里,江小雪拨弄着他图钉一样的小乳头,小乳头在她的手指下很快变硬了,她睁大了眼在那里惊奇道:“哎呀,男人的这个也能硬啊。”

李文龙哭笑不得,拨开她的手,一把握住,对她道:“不要挑逗我,否则的话——”江小雪只得乖乖地听了话。她在一旁躺一会儿,就回李文龙老家的事宜仔细想了一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她这一次之所以如此强烈地排斥回去,Z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担心他们村里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公公是她逼死的,她怕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她。

“文龙,爸出意外的事,你们村里的人知道吗?”

江小雪忐忑不安的,李文龙愣了愣,对她道:“当然知道。”

江小雪就更加不安了,“文龙,要不你回吧,我不回了,我实在是怕。”

李文龙呆了呆,把她的话再思量一遍,才明白过来,他哭笑不得,把她四散铺着的浓密长发拢了拢,对她道:“小雪你想什么啊,我说过无数遍了,爸的过世是意外,与你无关。”

“你这么想,你妈这么想吗?她肯定在你们村里到处去说了吧,说是我反对给文虎寄钱,你爸才为了两三百块钱去工地打工,你们村里人怎么想啊,我这一回去,他们会怎么看我?”

江小雪已经半坐了起来,她侧过身子,无限烦恼地看着李文龙。

李文龙笑了笑,把她重新拉着躺下,对她道:“小雪,你真是——唉,我妈不是那种人,行,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我妈真认为我爸是因为你出的意外——我打的比方啊——她也不会四处去说,这儿媳子是自家人,能败坏自家人吗?我们那边的人都只知道我爸是出意外过世了,与你无关,你看上次回去奔丧,有人用古怪眼神看你没?”

江小雪认真仔细地回想一下,好像的确没有,她也就慢慢放心了。

“我妈不是坏人,睡吧,明天我们一早拿车去。”

他伸手过来,将小雪抱得紧紧的,脸贴着她的脸,幸福地睡过去。

到了第二天,小两口事先在房里商量好,然后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老太太以为他们工作上有事情,周末要加班,也没有问什么,只是还是围着文龙问春节回老家过年的事情,文龙爽快答应了,老太太就笑眯眯的,心满意足了。

小两口在小区外面会合了,一起往专卖店走去。

小雪昨晚一心愁着回李文龙农村老家的事,后来又太累了,就没有多想,今天在路上把事情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事情问清楚,丰田霸道没有六七十万拿不下来,他们现在手上只有二十万,文龙说今天买车回来,怎么买?

她想不通,所以就停下来,对文龙道:“文龙,二十万能买丰田霸道吗?”

李文龙笑了笑,慷慨地说道:“当然不能,我可是要买新车,不买二手的!按揭买,首付二十万,以后每个月还六千,分五年还清,和房屋贷款一样!”

小雪愣了愣,对他道:“你打算按揭买?文龙,买车我很高兴,但是现在我们房子的贷款都没还清,我想二十万不如我们先还房贷,等以后再买车吧。”

她看着李文龙,文龙笑了笑,大手一挥,对她道:“小雪,车子的按揭我上个月去银行已经办好了,今天只要去拿车就行了,事情已经定了。”

小雪的脸色立马变了,李文龙还没发觉,他径自笑着把这一个月的经过大致说了,Z后他意气风发地道:“小雪,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去拿车了,他们打电话通知我的!”

小雪简直就是暴怒,对他大火道:“李文龙,你有病是不是?你好大的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这风险也太大了!”

江小雪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在李文龙面前,她从来都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甚至上次他老娘把她的水晶桌换成了曲木椅,她都没有这么发过火。

李文龙吓得手足无措。

江小雪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你疯了是不是?房贷加车贷,一个月你还一万多块!银行的钱你敢这样借?万一要是失了业,到时你都不知怎么死!李文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李文龙只得苦着脸讨好地解释道:“小雪,好小雪,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以前不是和你商量过吗?你不也答应了吗?小雪啊,你相信我,现在房地产这一块很火,我不会出问题的,现在外国人都是花未来的钱,我们中国人还是太传统了。”

李文龙这几年太顺利了,因此,对于前景,他十分乐观。

江小雪依旧板着脸一声不吭,她只觉得这样太可怕了,万一他真出了什么事,两个人等于是直接破产。万一他失业了怎么办?万一收入减少了怎么办?

李文龙只得继续哄她:“小雪,你看结婚这几年,没你的允许,我乱买过东西吗,从来没有过是不是?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车,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小雪,我向你保证,这是唯一的一次,我以前没有自作主张买过东西,我以后也不会不听你的吩咐买东西,好不好?小雪,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文龙低声下气,苦苦央求。

“李文龙,你有没想过,万一你失业了怎么办?”

“小雪,你真是杞人忧天,我是设计总监,手下二三十个员工,全国各大城市都有我的设计作品,你以为我是手下的设计师绘图员设计师助理?真是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失业!”

李文龙当时却不知道,其实裁员大潮真要一来,往往都是从薪水Z高的裁起。

“那,万一收入减少了怎么办,你要是月收入没了上万块呢?”

“不可能的,小雪,我现在Z起码能保证月入上万,只会有多不会有少。”

李文龙太自信了,他的自信很成功地感染了小雪。

低着头思量了片刻,江小雪的神情缓了缓,她想到木已成舟,再说他之前的确和她说起过,以前的表现也还不错,从来没这样自作主张过,而且Z重要的,她和李文龙一样,做梦都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好车,更何况已经到了这份上,小雪只得缓和了脸色,点点头,说道:“行了,买就买吧,唉,真拿你没办法。”

李文龙盲目乐观,以为顺风顺水的日子会一直过到老去;江小雪从小保姆侍候,也是没吃过任何苦头,两个人都属于盲目乐观理财观念极差的那种。

“小雪啊,有了车就再也不用挤公车了,我以后天天开车送你上班,当然,你要是想开的话,你天天开车送我上班也行。”

“那行,我也要开去上班啊,我可是有了十年驾龄,比你厉害!”

“我也不赖啊,我考驾照都四年了哩。”

“呵呵,你不是说要开车回你北方老家吗,到时候二三十个小时的高速车程,谁的开车技术高,一试就知道了。文龙,不是我跟你吹,我十八岁的时候,开着我妈那辆本田雅阁,我从深圳开到了青岛。”

小雪受了文龙的影响,也跟着开心起来,两口子说说笑笑的,十分甜蜜。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轮流着把一辆黑色的丰田霸道开回家了。买房的时候,因为考虑到肯定要买车,所以事先买了车库的,两个人喜气洋洋地把车小心翼翼地停在自家车库里。

那份骄傲和自得,无法言表。

两个人把车子开进小区,开进车库时,老太太在房子里看到了,还吓了一跳,李文龙和小雪一进门,就立马去问道:“毛龙啊,外面是谁的车啊?”

李文龙就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骄傲地对老人道:“妈,是我们的车啊,刚买的!”

老太太板起脸不吭声了,她一直反对李文龙买车,可是这两个人竟然不知会她一声,就买回来了。她拉长了脸扁着嘴坐回到沙发上,浑身上下都仿佛堆满了阴霾。李文龙和小雪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老太太生气了,这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当下两个人笑了笑,李文龙走到老人面前,对她道:“妈,这世上开车的人多得去呢,您说是不是,哪有个个出意外的?妈,你想想,我们明后天就开车回老家,要是没有买车,像往年一样,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管是火车站还是汽车站,根本就买不到票啊。”

李文龙心情高兴,口齿也跟着伶俐起来,江小雪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都惊讶于李文龙那张天花乱坠的嘴了,她心里暗自纳闷,他平时不是很内向的嘛?看来这男人还有很多潜质有待开发,且是她不知道的。江小雪在心里嘻嘻地笑。

老太太想他们车也买回来了,毛龙说得也在理,Z后想着明天就可以回老家,再说,儿子买车了,自然是一件十分风光有面子的事情,好像他们村里还没有一个人买这样阔气豪华的车呢。那车她看到了,那么高,那么大,那么新,那么亮,多阔绰,多有面子呀!到Z后,老太太也就心情无比舒畅,无比开心了。

“行了,买就买了吧,开车小心就是了,毛龙,小雪,明天我们就回老家,你弟已经到家了,妈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

“好的,妈,没问题!”

事情就定了下来,江小雪也是高高兴兴去的,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趟回去,又是她和婆婆恶战的开始。

因为婆婆再也不是异地战了,人家回到了她的主战场,人家天时地利人和,啥都占到了。人家当然不用再仅仅维持表面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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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文龙第一次开车走长途高速,江小雪非常担心,她甚至想劝说这一次回老家他们坐车回去,明年等到李文龙开车技术熟练一点他们再开车回家,但是凤凰男衣锦还乡的愿望是那么疯狂强烈,李文龙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舌灿莲花地向小雪连连保证他不会出事,Z后小雪也没了办法,第二天,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家人就开着车出发了。

开车的路上,老太太晕车十分厉害,她想坐在副驾驶位上,小雪担心着李文龙开车技术不过关,没有同意,老太太一路上吐得十分凄惨,对于这个儿媳子的罪过,在心里又狠狠添上了一笔。

一家人是在清晨从深圳出发的,到达李文龙老家却是在大半夜。车子停在外面,小雪几乎是扶着车厢挪下来的,李文龙还坐在车上没有动,两个人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小雪倚在车身上,看了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北方黑夜,寒气仿佛一把剔骨钢刀,开始侵袭着她单薄的身子,江小雪抱紧了自个儿,在冰冷的夜空下嘿嘿笑了两声,对车内的李文龙说道:“某人想衣锦还乡,结果锦衣夜行,嘿嘿。”

“明天不就看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后背突然温暖,一股热浪朝她扑过来,她虽然看不清,也知道李文龙已经从后面抱她在怀了。她倚在自家男人的温暖怀抱里,对他感叹道:“好了,明天天一亮,全村的人都知道李文龙开车回来了,你总算是偿了你多年的心愿了。”

小雪心想,文龙啊,你活得累不累?这个成功与否,有钱与否,用得着证明给这些人看吗?自己过得幸福不就行了。

李文龙却嘿嘿地笑,抱紧了她,对她道:“我们今晚在车上做一盘?”

老太太到了家,就像挨着土地就会获得力气的大力神一样,小两口累得在那里动不了,她已经小脚碎碎地摸黑去开门了。

一会儿屋里就亮了灯,她在那里喊:“毛龙,停好车进来吧,累了吧,快进来歇歇。”

江小雪笑了笑,心里想,这一路辛苦,妈,你在你宝贝儿子后面加我“小雪”两个字会少一点肉吗?!

两个人停好车,李文龙揽着她的肩膀往家里走去。

文龙还在那里追着问:“今晚在车上做一盘好不好?”

“去你的,累不累呀。”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文虎回来了,提前把家里打扫整洁了,一家人团聚,婆婆忙着做饭,文龙文虎两兄弟忙着聊天(两兄弟将近一年没见了),江小雪坐在一旁,北方的寒气侵袭着她,这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没有炉子,甚至连炕都没有!温度到零下十几度,江小雪只想去睡觉,但是婆婆在外面“邦邦”地敲着冰块洗菜,她一个做儿媳的不帮忙反倒去睡觉,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回到婆家的第一天,江小雪就是在寒冷和苦等中度过的。

其实说句实话,如果和婆婆相处得好,不接触他们北方农村那些陈规,两婆媳没有摩擦或者说暂忘摩擦的时候,也相处得很愉快。都说女儿是做娘的贴心小棉袄,这媳妇做得好也是!小雪在婆婆面前表现出来的体贴和甜蜜,是文龙和文虎身上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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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是个很善良的女子,文龙和文虎心眼粗,有些事情根本不会想到,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两兄弟成天晃荡闲着没事干,甚至陪着五六岁的孩子玩纸牌。

小雪经常是站在院子里看着蓝天看着白杨树发呆,老人却很忙,因为要过年了,大人总是要很忙的,她忙着采办年货,忙着烙煎饼,忙着炒花生,忙着打扫卫生,忙着贴对联,总之,有太多太多要忙了。

有时候要蒸馍,这个蒸馍是一个技术活,而且需要长久的时间,发面醒面然后一笼笼等着蒸熟,没有半天工夫是做不出来的。

有时候,小雪看到老人在低矮漆黑的厨房里一待就是很久,文龙文虎没心没肺地陪着小孩玩纸牌,小雪觉得老人挺可怜的,不但辛苦,而且寂寞,刚开始她因为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上前去也会越帮越忙,不敢去。她只能跑到文龙文虎旁边,对他们道:“文龙,文虎,妈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你们不要和小孩玩了,去陪陪她吧。”

两兄弟玩牌玩得头也不抬,文龙对她道:“小雪,我妈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去也帮不了她什么。”

文虎抬头说:“嫂子,没事的,妈在做事情呢,我们去了只能添乱。”

两兄弟低着头继续玩牌,小雪只能不吭声。院子很小,正北是正房,东厢就是厨房,小孩子在外面的话,在屋里忙活的老人其实都听得到的。

小雪这么说话的时候,老人在房里听到了,身子震了震,不是不感动的。她微微笑一下,在幽暗的光线里,摇摇头继续忙她手里的活计。做儿女的有几个能够体会到老人的可怜和辛劳的?

到了后来,小雪想着老人太可怜了,就去陪陪她,哪怕什么活也不做,陪她说说话也好。将心比心,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老了,身边有个人陪着,也会好许多吧。由于小时候爸爸生病,妈妈忙生意,结婚后,文龙又经常加班出差,小雪对于孤独是深有感触的。

所以将心比心,她还是鼓起勇气进了厨房,无论如何,她想陪陪婆婆,哪怕只是聊聊天也好的。

进去的时候,婆婆正在抹泪,为什么,因为想起了以前。从前,老伴没过世的时候,过年时,烙煎饼,包饺子,蒸馍,做馒头,都是老伴陪着她,帮她打着下手,两个人一边做事一边说话,而现在,老伴过世了,她却要一个人忙着这一切,所以非常难过。

小雪叫声“妈”走了进来,老人马上把泪水擦干净了,对小雪笑了笑,说道:“小雪,你去玩吧,去玩。”

小雪却搬张小板凳挨着老人身边坐下,对老人道:“妈,我陪你说说话,我跟你学学,以后我也好给文龙做着吃。”

老人听到这话可感动了,一颗孤寂的心温暖起来,也是生平第一次,她没有想到老伴就生怪责小雪的心。她笑了笑,点点头,说好,越发地把馍蒸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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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婆婆一起准备过年那两三天,婆婆和着小雪一起赶集,一起采办年货,一起烙煎饼,一起炒花生,两个人相处得很和谐,很风平浪静,很幸福。小雪甚至在那里想,到明天,假若还是相处那么好,她一定会告诉婆婆,那就是——只要婆婆真心对她,她也一定会对婆婆好。因为她从小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婆婆给了她,虽然自己的母亲为了养她和妹妹拼命在外挣钱,无可厚非,但是小雪还是一直渴望像别人一样,有一个普通的妈妈,会陪她说话的,会在她身边的,会给她做各种精致点心和可口饭菜的,心灵手巧的,勤快朴实的,会在她孤独的时候,用她温暖的大手还有慈爱的话语给她慰藉的,婆婆基本上符合这所有的条件,如果婆婆真心对她,他们一家可以过得很幸福。

然而,江小雪这种渴望,仅仅只是在萌芽阶段,就被婆婆接下来的所作所为,给生生扼杀了。

过年前的几天,虽然每餐照样也是煎饼馍馍稀饭,但是李文龙会在老娘不在的空隙,偷偷地给小雪另外开小灶,给她煮米饭,然后炒几个好吃的菜,比如红烧小黄鱼啊,比如青椒炒黄牛肉。文龙的厨艺比他老娘强,所以小雪基本上没有饮食上的不方便,偷偷吃饱喝足,过足了嘴瘾的江小雪总是打着饱嗝感慨地说:“文龙,回深圳了,要是你也偷偷给我开小灶就好了。”

李文龙就摇头笑笑,对她道:“不行啊,老婆,现在又是房贷又是车贷的,我要拼命工作啊。”

小雪就不吭声了,因为李文龙说的也是实话。

这个事情在另外一件事上,也得到了证明,李文龙忙的时候,小雪会过得非常痛苦。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在北方,饺子象征着元宝,所以老人包了无数个,一家四口,大碗小碗,全是饺子,没有其他的菜。小雪刚开始不懂的,后来问文龙才明白,在他们这里,过年的规矩就是从大年初一到初三,要吃三天的饺子,中间不许吃任何其他东西,至于象征嘛,很好理解,吃三天的元宝啊,来年肯定会发大财。

小雪吃几个没关系,要她接连着吃三天,不许碰其他东西等于是要她的命!她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在饭桌上意思意思吃几个,想着一会儿婆婆不在了,可以让文龙给她煮米饭做菜吃。

婆婆不知道小雪的打算,当然即便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因此将自己的计划有所改变的。她的计划就是从大年初一开始,带着两个儿子出去走亲访友,联络感情,这样他们回深圳,文虎去读书后,家里也会有人帮忙照看,没人敢偷他们的东西。

这样,他们大年初一吃过饺子,老人就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了,老人给小雪安排了任务,让她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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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就抱着热水袋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天空,看白杨树。刚好那天在下着小雨,阴雨天的北方,冷得出奇,小雪不停地换热水袋,不停地跑动,她朝着院门那里引颈盼望,就希望文龙快点回来。早点回来给她做饭吃啊,这人一饿就更加抗不了冷,她总想着,一会儿多吃点就不会那么怕冷了。

然而,盼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三个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小雪想着好了,总算回来了,刚想凑过去和文龙说几句体已话,婆婆又吩咐开了,“毛龙,毛虎,今天大年初一,你们折些元宝,剪些纸钱,到你爹的坟头去拜祭一下,你爹肯定在盼着呢。”

文龙文虎连声说是,忙着叠元宝,剪纸钱。小雪也站在一旁,乖巧地学着叠纸元宝,这是她第一次叠,很快就学会了,叠得又像又好看,小雪心里还很有成就感,只可惜一下子就叠好了,婆婆冲过来,提起装纸钱和纸元宝的竹篮子,塞到李文龙手里,催促他们出门。两兄弟又要出门,小雪不依了,她才说上不到两句话,盼了一上午呀,她又冷又饿,这大年初一啊,要是在深圳,肯定是吃得饱饱的,晒着暖暖的太阳光,在逛街血拼或者在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呢,但在这里是电视都没得看的。

“文龙,我饿了。”

“乖啊,妈在做饭。”

两兄弟都穿着黑色西装,文虎那一身是文龙给他穿的,从背影看,相像得有如一对好看的棉桃。

小雪小步跟在后面,继续央求。

“文龙,我冷了。”

“乖,自个儿换个热水袋去啊。”

“文龙,我陪你们去吧,我也要去拜祭爸。”

李文龙不吭声了。李文虎为难地看着嫂子。

小雪没办法,想着老人前两天对她蛮好的,她撒了娇一般地朝厨房大声喊:“妈,我也到爸的坟头去!”

“不许去!”

婆婆拿着擀面杖冲出来。她刚折进厨房,听到小雪的声音,马上又冲出来了。

“不许去,女人不能去坟头的,不能去!”

婆婆声色俱厉,小雪都吓呆了,抱着个热水袋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

婆婆铁青着脸阴霾地看了一眼她,回身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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