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饭面面粥 初中一年级

第二章 8

当阵痛终于来临时,之前所有的焦虑、恐惧和不安顷刻间全部没有了,因为这种痛实在是让人无暇产生任何情绪。袁希属于比较耐疼的人,而且她坚信这么多女人都熬过来的疼痛自己也绝对挺得住,但是她低估了时间的残酷——疼能忍,却耗不住。就算十级疼痛,疼那么一下或者几个小时,人都能撑住,可是时间再耗久一些,哪怕只多一两分钟,多十几秒,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人终究会看不到尽头,渐渐绝望。袁希耗了足足二十个小时,疼痛越来越频繁而剧烈,一种力量先将她绷得紧紧的然后从内到外撕扯开,这种撕裂感持续不断让人几乎停止呼吸,直到疼得麻木,神情恍惚,接着更剧烈的疼痛会彻底把昏死的袁希再次疼醒,就这么反反复复无止境。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让她几欲放弃,求饶医生能给她剖一刀结束这一切。医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理会这种丧失理智的求饶。助产士会给她支起床架让她有地方抓握,或者轻言细语安慰她,但实际上袁希已经不太听得见她们的声音了,这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像是自己的了。

终于宫开八指,安明扶着她到了产房门口,她一再把他推开,竭力自己进产房,但是新一轮宫缩袭来,她不得不忍痛蹲下身子。他亲眼目睹了她几乎倒地的样子,她浑身无法遏制地发抖,忍不住从喉咙发出哼哼声,根本无力大声喊叫出来。安明看见她背后全被汗湿,然后她在这一轮阵痛过后,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往里走,孤单的背影看上去很凄凉,直到产房的门关上。

一直到这时,袁希都坚定不移地拒绝任何家属进来陪产,这是她怀孕时就做好的决定。的确如她所想,她现在的情况和一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样,完全没有尊严:赤裸的下身,糊满粘腥的羊水和血污,面如死灰,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她靠着原始的本能一再发力,尽力在助产士的帮助下现学现用着更有效的发力姿势,但是科学在这种场合下完全败给了本能,袁希感到另外一个身体正在她体内试着用扭转、蹬踹、伸展等各种方式寻找出路。

助产士的声音模糊地在耳边回响:“……快听不见孩子心跳了!再用力一次!”这句话像电击一样让袁希恢复短暂的清醒,比疼痛更让她惧怕的就是一直都好好的孩子忽然没了,而她越是犹豫,孩子憋闷的时间就会越久。借着新的宫缩,袁希机械性地拼命用力,顿时失去了知觉……当她寻着啼哭声瞄到助产士臂弯里的孩子时,只觉得他干干净净而已,她自己没有涌动丝毫感情,似乎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孩子的哭声根本没有激发她的母爱,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她甚至觉得电影里演的太假,那些一生出孩子就母爱泛滥的场景在她这里根本就无法出现。她看见孩子往助产士身上撒了一泡尿,这让她有点抱歉,于是发自肺腑地对医生和助产士说了声“谢谢”。

她的婆婆是第一个听到孩子哭声的家属,继而激动地告之大家,但是大家贴着产房的门都没听到,等了一会儿才传出连贯的哭声。实际上,孩子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干哑而短促,就像只小老虎,而袁希的婆婆却精准地扑捉到了这个声音。

在此之前,袁希的家人们一直在产房外等待,由于时间太长,她妈妈让大家先去睡睡,待会儿好轮班照顾母子,当然,这个只是建议,这个时候没谁能睡得着,真要睡着了估计她妈妈心里也不会太舒服。大家就这么在外面干耗着,坐立不安。说到底,生孩子就是产妇一人的事情,进了医院就等于两条命全交给医生了。

袁希直到被推出产房,自己身上那股血腥味都一直盘踞不散。她现在头脑很清晰,理智渐渐恢复,精神也亢奋了许多,毫无睡意。大家显然都比她要激动,老人们看见孩子时的眼神如同看见自己小时候一样充满暖意,安明过来抚慰她,而她感到满意的是他一直看见的都是她没有丧失理智的样子。

这个男孩子像糖果一样被包好,大家都想看看他更像妈妈还是爸爸。他被挤压过的头顶现在是尖尖的,卤门突突地弹跳着。眼睛也因为经过挤压而有点肿,睫毛还没长出,这让他的眼睛闭着时像一对铅笔画过的长长的线。耳朵也因为挤压变成了左耳尖右耳圆。鼻骨和牙因为都还没开始长,使得他的下半张脸短短扁扁的,但是即便这样,略有弧度的嘴型还是像极了妈妈。偶尔不自主地笑一下,嘴型又变成了爸爸的样子——上翘到鼻翼两侧的嘴角和一对小小的酒窝让他笑起来成了迷你的安明。睡着时他会把几个肥短的指头在脸颊上摩挲,大人们给他套上婴儿手套防止他嫩嫩的指甲划伤更嫩的皮肤。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半成品,等待着在人间重塑。

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时,袁希却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她体内的激素水平瞬间变化产生的落差让她无法控制情绪,以为下了产床就恢复理智的她实际上将面对的是一个漫长的非理智时期。

这种情绪化开始于喂奶。袁希非常在意这件事,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奶水,几乎等于说自己不是一个有资格当好妈妈的女人。这种事情虽然和体质很有关系,但是她坚信意志能战胜先天不足。她看见过很多孕妇生产前就已经溢乳,产后奶水充足得可以多喂两三个宝宝。而她不但在孕期就没有乳房饱胀的感觉,就是生产完了,奶水也少得可怜。虽然医生和杂志上的说法都是开头奶水会很少,但是很宝贵,营养价值高,坚持给孩子吮吸就会泌乳越来越多——这些对于袁希来说,都只是道理,而她仍然希望全家看到的是她一出产房就能自如地开始哺乳了。她信不过催乳师,隔壁产房的产妇找了个不太专业的催乳师导致乳腺发炎,她觉得凭着口碑找一个不错的催乳师存在冒险几率,所以她决定忍痛让孩子自己吮吸,直到奶水开始分泌。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每吸一口奶,袁希正在复旧的子宫就会收缩一次,疼痛不亚于产前宫缩。她一直都给自己打气,不断鼓励自己,近乎紧张地在意着泌乳这件事情。家人看她这样,也希望能宽慰一下她,特别是婆婆,她视袁希为安家的功臣,看见媳妇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她来到袁希身边试图安慰她:“袁希呀,有没有奶水没关系的,没奶水的话我们还可以给孩子喂奶粉啊!”

这本是一句善意的慰藉,可是在袁希脑海里却形成了巨大的逆反效应,在她听来,这无疑是在给她负面暗示,是向她泼出的冷水,是在提醒她“你压根就没那么多奶水,省省吧!”。袁希心中梗闷抑郁,但是又怕影响了奶水质量,只能把怒火泼向老公。她把安明拉过来,告诉他以后不要为了安慰而安慰,说些让人更难受的话。安明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妈和自己媳妇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袁希看他一脸不解,便小声地说:“我觉得这种安慰就如同探望病人时,对病人说‘你的伤口好深啊,好可怜啊,这么深的伤口以后留疤怎么办?好同情你啊!’虽然是安慰,但是让人觉得更负面、更伤人!”

安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老婆生完孩子后会这么敏感,但是她也深知女人这时的身心太脆弱,这种反应无法自控,只能尽量按照她的要求来。

容容淡淡 高中一年级

稀饭面面粥 初中一年级

第二章 8

当阵痛终于来临时,之前所有的焦虑、恐惧和不安顷刻间全部没有了,因为这种痛实在是让人无暇产生任何情绪。袁希属于比较耐疼的人,而且她坚信这么多女人都熬过来的疼痛自己也绝对挺得住,但是她低估了时间的残酷——疼能忍,却耗不住。就算十级疼痛,疼那么一下或者几个小时,人都能撑住,可是时间再耗久一些,哪怕只多一两分钟,多十几秒,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人终究会看不到尽头,渐渐绝望。袁希耗了足足二十个小时,疼痛越来越频繁而剧烈,一种力量先将她绷得紧紧的然后从内到外撕扯开,这种撕裂感持续不断让人几乎停止呼吸,直到疼得麻木,神情恍惚,接着更剧烈的疼痛会彻底把昏死的袁希再次疼醒,就这么反反复复无止境。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让她几欲放弃,求饶医生能给她剖一刀结束这一切。医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理会这种丧失理智的求饶。助产士会给她支起床架让她有地方抓握,或者轻言细语安慰她,但实际上袁希已经不太听得见她们的声音了,这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像是自己的了。

终于宫开八指,安明扶着她到了产房门口,她一再把他推开,竭力自己进产房,但是新一轮宫缩袭来,她不得不忍痛蹲下身子。他亲眼目睹了她几乎倒地的样子,她浑身无法遏制地发抖,忍不住从喉咙发出哼哼声,根本无力大声喊叫出来。安明看见她背后全被汗湿,然后她在这一轮阵痛过后,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往里走,孤单的背影看上去很凄凉,直到产房的门关上。

一直到这时,袁希都坚定不移地拒绝任何家属进来陪产,这是她怀孕时就做好的决定。的确如她所想,她现在的情况和一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样,完全没有尊严:赤裸的下身,糊满粘腥的羊水和血污,面如死灰,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她靠着原始的本能一再发力,尽力在助产士的帮助下现学现用着更有效的发力姿势,但是科学在这种场合下完全败给了本能,袁希感到另外一个身体正在她体内试着用扭转、蹬踹、伸展等各种方式寻找出路。

助产士的声音模糊地在耳边回响:“……快听不见孩子心跳了!再用力一次!”这句话像电击一样让袁希恢复短暂的清醒,比疼痛更让她惧怕的就是一直都好好的孩子忽然没了,而她越是犹豫,孩子憋闷的时间就会越久。借着新的宫缩,袁希机械性地拼命用力,顿时失去了知觉……当她寻着啼哭声瞄到助产士臂弯里的孩子时,只觉得他干干净净而已,她自己没有涌动丝毫感情,似乎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孩子的哭声根本没有激发她的母爱,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她甚至觉得电影里演的太假,那些一生出孩子就母爱泛滥的场景在她这里根本就无法出现。她看见孩子往助产士身上撒了一泡尿,这让她有点抱歉,于是发自肺腑地对医生和助产士说了声“谢谢”。

她的婆婆是第一个听到孩子哭声的家属,继而激动地告之大家,但是大家贴着产房的门都没听到,等了一会儿才传出连贯的哭声。实际上,孩子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干哑而短促,就像只小老虎,而袁希的婆婆却精准地扑捉到了这个声音。

在此之前,袁希的家人们一直在产房外等待,由于时间太长,她妈妈让大家先去睡睡,待会儿好轮班照顾母子,当然,这个只是建议,这个时候没谁能睡得着,真要睡着了估计她妈妈心里也不会太舒服。大家就这么在外面干耗着,坐立不安。说到底,生孩子就是产妇一人的事情,进了医院就等于两条命全交给医生了。

袁希直到被推出产房,自己身上那股血腥味都一直盘踞不散。她现在头脑很清晰,理智渐渐恢复,精神也亢奋了许多,毫无睡意。大家显然都比她要激动,老人们看见孩子时的眼神如同看见自己小时候一样充满暖意,安明过来抚慰她,而她感到满意的是他一直看见的都是她没有丧失理智的样子。

这个男孩子像糖果一样被包好,大家都想看看他更像妈妈还是爸爸。他被挤压过的头顶现在是尖尖的,卤门突突地弹跳着。眼睛也因为经过挤压而有点肿,睫毛还没长出,这让他的眼睛闭着时像一对铅笔画过的长长的线。耳朵也因为挤压变成了左耳尖右耳圆。鼻骨和牙因为都还没开始长,使得他的下半张脸短短扁扁的,但是即便这样,略有弧度的嘴型还是像极了妈妈。偶尔不自主地笑一下,嘴型又变成了爸爸的样子——上翘到鼻翼两侧的嘴角和一对小小的酒窝让他笑起来成了迷你的安明。睡着时他会把几个肥短的指头在脸颊上摩挲,大人们给他套上婴儿手套防止他嫩嫩的指甲划伤更嫩的皮肤。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半成品,等待着在人间重塑。

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时,袁希却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她体内的激素水平瞬间变化产生的落差让她无法控制情绪,以为下了产床就恢复理智的她实际上将面对的是一个漫长的非理智时期。

这种情绪化开始于喂奶。袁希非常在意这件事,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奶水,几乎等于说自己不是一个有资格当好妈妈的女人。这种事情虽然和体质很有关系,但是她坚信意志能战胜先天不足。她看见过很多孕妇生产前就已经溢乳,产后奶水充足得可以多喂两三个宝宝。而她不但在孕期就没有乳房饱胀的感觉,就是生产完了,奶水也少得可怜。虽然医生和杂志上的说法都是开头奶水会很少,但是很宝贵,营养价值高,坚持给孩子吮吸就会泌乳越来越多——这些对于袁希来说,都只是道理,而她仍然希望全家看到的是她一出产房就能自如地开始哺乳了。她信不过催乳师,隔壁产房的产妇找了个不太专业的催乳师导致乳腺发炎,她觉得凭着口碑找一个不错的催乳师存在冒险几率,所以她决定忍痛让孩子自己吮吸,直到奶水开始分泌。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每吸一口奶,袁希正在复旧的子宫就会收缩一次,疼痛不亚于产前宫缩。她一直都给自己打气,不断鼓励自己,近乎紧张地在意着泌乳这件事情。家人看她这样,也希望能宽慰一下她,特别是婆婆,她视袁希为安家的功臣,看见媳妇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她来到袁希身边试图安慰她:“袁希呀,有没有奶水没关系的,没奶水的话我们还可以给孩子喂奶粉啊!”

这本是一句善意的慰藉,可是在袁希脑海里却形成了巨大的逆反效应,在她听来,这无疑是在给她负面暗示,是向她泼出的冷水,是在提醒她“你压根就没那么多奶水,省省吧!”。袁希心中梗闷抑郁,但是又怕影响了奶水质量,只能把怒火泼向老公。她把安明拉过来,告诉他以后不要为了安慰而安慰,说些让人更难受的话。安明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妈和自己媳妇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袁希看他一脸不解,便小声地说:“我觉得这种安慰就如同探望病人时,对病人说‘你的伤口好深啊,好可怜啊,这么深的伤口以后留疤怎么办?好同情你啊!’虽然是安慰,但是让人觉得更负面、更伤人!”

安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老婆生完孩子后会这么敏感,但是她也深知女人这时的身心太脆弱,这种反应无法自控,只能尽量按照她的要求来。

稀饭面面粥 初中一年级

第二章 8

当阵痛终于来临时,之前所有的焦虑、恐惧和不安顷刻间全部没有了,因为这种痛实在是让人无暇产生任何情绪。袁希属于比较耐疼的人,而且她坚信这么多女人都熬过来的疼痛自己也绝对挺得住,但是她低估了时间的残酷——疼能忍,却耗不住。就算十级疼痛,疼那么一下或者几个小时,人都能撑住,可是时间再耗久一些,哪怕只多一两分钟,多十几秒,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人终究会看不到尽头,渐渐绝望。袁希耗了足足二十个小时,疼痛越来越频繁而剧烈,一种力量先将她绷得紧紧的然后从内到外撕扯开,这种撕裂感持续不断让人几乎停止呼吸,直到疼得麻木,神情恍惚,接着更剧烈的疼痛会彻底把昏死的袁希再次疼醒,就这么反反复复无止境。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让她几欲放弃,求饶医生能给她剖一刀结束这一切。医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理会这种丧失理智的求饶。助产士会给她支起床架让她有地方抓握,或者轻言细语安慰她,但实际上袁希已经不太听得见她们的声音了,这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像是自己的了。

终于宫开八指,安明扶着她到了产房门口,她一再把他推开,竭力自己进产房,但是新一轮宫缩袭来,她不得不忍痛蹲下身子。他亲眼目睹了她几乎倒地的样子,她浑身无法遏制地发抖,忍不住从喉咙发出哼哼声,根本无力大声喊叫出来。安明看见她背后全被汗湿,然后她在这一轮阵痛过后,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往里走,孤单的背影看上去很凄凉,直到产房的门关上。

一直到这时,袁希都坚定不移地拒绝任何家属进来陪产,这是她怀孕时就做好的决定。的确如她所想,她现在的情况和一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样,完全没有尊严:赤裸的下身,糊满粘腥的羊水和血污,面如死灰,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她靠着原始的本能一再发力,尽力在助产士的帮助下现学现用着更有效的发力姿势,但是科学在这种场合下完全败给了本能,袁希感到另外一个身体正在她体内试着用扭转、蹬踹、伸展等各种方式寻找出路。

助产士的声音模糊地在耳边回响:“……快听不见孩子心跳了!再用力一次!”这句话像电击一样让袁希恢复短暂的清醒,比疼痛更让她惧怕的就是一直都好好的孩子忽然没了,而她越是犹豫,孩子憋闷的时间就会越久。借着新的宫缩,袁希机械性地拼命用力,顿时失去了知觉……当她寻着啼哭声瞄到助产士臂弯里的孩子时,只觉得他干干净净而已,她自己没有涌动丝毫感情,似乎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孩子的哭声根本没有激发她的母爱,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她甚至觉得电影里演的太假,那些一生出孩子就母爱泛滥的场景在她这里根本就无法出现。她看见孩子往助产士身上撒了一泡尿,这让她有点抱歉,于是发自肺腑地对医生和助产士说了声“谢谢”。

她的婆婆是第一个听到孩子哭声的家属,继而激动地告之大家,但是大家贴着产房的门都没听到,等了一会儿才传出连贯的哭声。实际上,孩子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干哑而短促,就像只小老虎,而袁希的婆婆却精准地扑捉到了这个声音。

在此之前,袁希的家人们一直在产房外等待,由于时间太长,她妈妈让大家先去睡睡,待会儿好轮班照顾母子,当然,这个只是建议,这个时候没谁能睡得着,真要睡着了估计她妈妈心里也不会太舒服。大家就这么在外面干耗着,坐立不安。说到底,生孩子就是产妇一人的事情,进了医院就等于两条命全交给医生了。

袁希直到被推出产房,自己身上那股血腥味都一直盘踞不散。她现在头脑很清晰,理智渐渐恢复,精神也亢奋了许多,毫无睡意。大家显然都比她要激动,老人们看见孩子时的眼神如同看见自己小时候一样充满暖意,安明过来抚慰她,而她感到满意的是他一直看见的都是她没有丧失理智的样子。

这个男孩子像糖果一样被包好,大家都想看看他更像妈妈还是爸爸。他被挤压过的头顶现在是尖尖的,卤门突突地弹跳着。眼睛也因为经过挤压而有点肿,睫毛还没长出,这让他的眼睛闭着时像一对铅笔画过的长长的线。耳朵也因为挤压变成了左耳尖右耳圆。鼻骨和牙因为都还没开始长,使得他的下半张脸短短扁扁的,但是即便这样,略有弧度的嘴型还是像极了妈妈。偶尔不自主地笑一下,嘴型又变成了爸爸的样子——上翘到鼻翼两侧的嘴角和一对小小的酒窝让他笑起来成了迷你的安明。睡着时他会把几个肥短的指头在脸颊上摩挲,大人们给他套上婴儿手套防止他嫩嫩的指甲划伤更嫩的皮肤。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半成品,等待着在人间重塑。

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时,袁希却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她体内的激素水平瞬间变化产生的落差让她无法控制情绪,以为下了产床就恢复理智的她实际上将面对的是一个漫长的非理智时期。

这种情绪化开始于喂奶。袁希非常在意这件事,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奶水,几乎等于说自己不是一个有资格当好妈妈的女人。这种事情虽然和体质很有关系,但是她坚信意志能战胜先天不足。她看见过很多孕妇生产前就已经溢乳,产后奶水充足得可以多喂两三个宝宝。而她不但在孕期就没有乳房饱胀的感觉,就是生产完了,奶水也少得可怜。虽然医生和杂志上的说法都是开头奶水会很少,但是很宝贵,营养价值高,坚持给孩子吮吸就会泌乳越来越多——这些对于袁希来说,都只是道理,而她仍然希望全家看到的是她一出产房就能自如地开始哺乳了。她信不过催乳师,隔壁产房的产妇找了个不太专业的催乳师导致乳腺发炎,她觉得凭着口碑找一个不错的催乳师存在冒险几率,所以她决定忍痛让孩子自己吮吸,直到奶水开始分泌。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每吸一口奶,袁希正在复旧的子宫就会收缩一次,疼痛不亚于产前宫缩。她一直都给自己打气,不断鼓励自己,近乎紧张地在意着泌乳这件事情。家人看她这样,也希望能宽慰一下她,特别是婆婆,她视袁希为安家的功臣,看见媳妇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她来到袁希身边试图安慰她:“袁希呀,有没有奶水没关系的,没奶水的话我们还可以给孩子喂奶粉啊!”

这本是一句善意的慰藉,可是在袁希脑海里却形成了巨大的逆反效应,在她听来,这无疑是在给她负面暗示,是向她泼出的冷水,是在提醒她“你压根就没那么多奶水,省省吧!”。袁希心中梗闷抑郁,但是又怕影响了奶水质量,只能把怒火泼向老公。她把安明拉过来,告诉他以后不要为了安慰而安慰,说些让人更难受的话。安明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妈和自己媳妇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袁希看他一脸不解,便小声地说:“我觉得这种安慰就如同探望病人时,对病人说‘你的伤口好深啊,好可怜啊,这么深的伤口以后留疤怎么办?好同情你啊!’虽然是安慰,但是让人觉得更负面、更伤人!”

安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老婆生完孩子后会这么敏感,但是她也深知女人这时的身心太脆弱,这种反应无法自控,只能尽量按照她的要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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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9

袁希的这种过激反应每天都在加剧,并不受理性控制。当家人在她准备喂奶时把孩子暂时抱走,想帮她给孩子换个尿布再抱来时,她会误认为大家不许她喂奶了。她会瞬间血液沸腾浑身发颤,继而无法抑制地发怒起来,她会失控地对着老公大喊:“把孩子给我!”甚至还没等老公反应过来,就猛地起身开始抢夺孩子,在那一刻,她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会去多加考虑这样的抢夺会不会伤到孩子。她就像一头发狂的猛兽,一边大叫一边伸出双手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抢,自己发酸的手指几乎都抓不稳襁褓而差点将孩子掉落。等到孩子重新回到她身边时,她才渐渐恢复平静,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原本是要做什么事了。

看着失控的妻子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全家都不得其解。袁希的妈妈觉得自己在这时应该站出来做点什么,毕竟女儿当着婆家的面这么失态,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是当她过来对袁希说“你这样很不对……”时,袁希立刻反感地打断了她的话,对她吼叫道:“你什么话前面都要加个‘不’字是吧?我又不对了是不是?你越说我不对我越要做!”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袁希的叛逆期来得太晚了,或者说,她本该青春期显露的叛逆被某些原因压抑着没有释放,可是这并不代表一直都能藏在体内。生产也许很容易暴露病根,或者让它变本加厉。就好像有的女人原来并没有经常感冒,而生产后却频繁感冒,迟迟不好。袁希的病根是心病,是一种没有及时释放的压抑和反叛造成的,让她比同龄人有更持久的不安和不信任,让她想要过度保护自己,进而保护孩子。

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不讲情面的样子让她的妈妈颜面丢尽,但是她的妈妈依然不愿意离去,她坚信自己在场一定能缓和这种难堪的局面,而袁希却一眼都不想看到她,也不想让她再出现在自己和孩子身边。她不愿意看见自己妈妈的脸,不愿意看见公婆,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老公杵在一边,除了孩子,她不愿意看见任何人。

安明之前并没有多想自己的老婆会如此敏感,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就是这种状态容易让她久郁成疾,这是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的一件事。而比他更清楚这一点的,是袁希本人。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开始觉得害怕和伤心,感觉对身边这个小小的新生命越熟悉,她对自己就越陌生。她内心越来越清楚这个失控时的自己也许就是真实的自己,虽然恢复理智后的她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自己,然而一旦她再次毫无征兆地暴怒时,她会一边止不住失控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天哪,怎么办,我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当安明想找个恰当的时间带她去医院却又怕提出来会遭到拒绝时,袁希主动提出她应该去一趟医院了。

在神经科的医生面前,袁希本想平静简短地叙述自己的病情,但是说到一半时竟然不能自已地痛哭流涕起来。医生见多了这样的患者,静静等着她平复下来,鼓励她说出自己的心境。袁希明知自己的这些琐事在常人看来不足挂齿,甚至称不上什么矛盾瓜葛,但是一旦说出来就特别想哭,抑制不住地流眼泪。

医生让她做了一项测验,卷面有九十道题目,看上去就像是有趣的心理测试题,只需做些选择就行。在她做题时,旁边陆续又来了些病人,都是些愁眉不展的女人,这让正在做题的袁希有点分神,她看见来就诊的女人们也注意到了她,于是赶紧擦拭掉脸上残留的眼泪,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做题。

测试的结果是她的确得了轻度产后抑郁症。安明看见的是“轻度”,而袁希着重的是“抑郁症”。她需要的治疗是“服药”,医生说药物在坚持吃三个月后会将病情明显控制住,坚持一年后会有明显改善。这让她嗤之以鼻,或者说她这种对药物的反感既符合她的逆反常态,又契合很多患者的“我没病得那么厉害,不用服药”的心态。她觉得一年后自己一定会被药物的副作用给控制,从此依赖药物。医生和她的沟通陷入僵化。

更有效的沟通只能在医生和安明之间进行。医生告诉安明:“抑郁症患者并不能用平常的安慰和鼓励来帮助改善病情,反而会导致病情的加重。越是安慰,越是适得其反,这也是抑郁症患者一个很显著的表征。过多干涉甚至会引起轻生……”

安明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是对这种病症也有所了解。他很理解医生的话,更知道药物治疗的必要性。但是病人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妻子,他反而有些无主见了。他当然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的渐渐恢复,袁希能慢慢摆脱抑郁,但是这就等于把治疗放弃,任其发展,虽然也有可能康复,但是无异于在做实验,而说服袁希用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旁人的规劝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安明和袁希走在回家路上时,袁希的话特别多。她对他说着自己的各种想法,各种憧憬,各种不满,各种建议,安明一律照单全收,配合她点着头。在袁希的精神世界里,她时常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人经常在自我救赎,对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这么矫情呢?就像很多人都在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而你吃饱穿暖了却还抱怨吃甜了会长胖。在很多人眼里你就是那种无病呻吟还要赋词强说愁的‘作’人,赶紧醒醒吧!”而随后另一个人又会给她吹风:“你应该对这件事上心,对那件事也上心,不然你的生活会到处充满危险,你对自己和旁人的疏忽会导致很多灾难。比如家里所有的家具和墙边都应该包上防撞条,这件事情必须上纲上线不容置疑地快点实施起来!如果没有完成好,你终有一天会承担严重的后果!你必须把这个当作一个任务,不光是你,周围的人也要参与配合,不然就是不行!不遵守这些秩序就是不行!不行!”

袁希有时候会被自己跳跃无常的脑电波折磨得神经兮兮,有时候她会选择对着一面空墙开始述说,一会儿扮演愤世嫉俗的文青,一会儿又会变成大彻大悟的出世者。她觉得这样的发泄会对自己的精神有好处,至少轻松很多,她需要的甚至不是一个对话者,而仅仅是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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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5

这一天和黄一敏约好了要去试穿。早上还不到七点钟,阳光已经铺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佑佑的床就摆在袁希和安明的床边,他们刚刚让孩子练习自己分床睡,想在他三岁时能过渡到分房睡。今天孩子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像以往那样中途醒来爬到他们床上闹一闹。

夫妻俩乘着这难得的安静时间想多睡会儿,但是袁希还是惺忪着侧躺到佑佑床边,习惯性地想给他掖下被子。她慵懒地将手摸索到拱起的被褥上,轻轻拍了拍,感觉和以往有点不一样——更软些,更小些,似乎形状也有些不太一样。

她顿时清醒了许多,有点疑惑地坐起来,朝孩子那边伸长脖子看了看。被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手感会不对劲?她又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下翻,似乎还没有看到孩子的脑袋。她又慢慢地、继续往下翻开被子,手似乎碰到一簇暖暖的毛发,但她可以肯定这不是孩子的头发——因为她看见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

袁希的脊背一阵抽凉,顾不得想太多,她猛地往下将被子全部掀开,瞪大眼睛看向床铺:在这张小小的床上,蜷缩着一只白色的折耳猫,而佑佑却全无踪影。

袁希狠狠闭上眼睛又快速睁开,直直看着这只毛茸茸的动物,而这只小猫也因为被子被拿走而回过头来看向她。

袁希彻底失控了。她跳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开始一边大叫着佑佑的名字一边毫无方寸地找孩子。在床上熟睡的安明被响动惊醒,他很快坐起来,只看见袁希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寻找什么。等他再看向小床时,却只有个萌萌的白色折耳猫正趴在床沿边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而他的儿子却不在床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安明也开始失控地大叫起来。他直接从床上跨到地上,直奔窗台,推开窗探头望向外面草坪,很幸运的是他们家住一楼,草坪上空空如也,更没有围聚的人群,才把头缩了回来。

袁希对他叫道:“你不会以为他掉出去了吧?我已经看过了,每扇窗都看过了!!”

“那孩子呢!?”安明一边问着一边冲到外面查找每一个房间。

家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更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大门、房间门、厨卫门、阳台门都关得好好的,和他们睡前一样。昨晚入睡前佑佑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玩具还是躺在之前的地方,甚至丢在他床头的绘本都还是原先翻到的第三页。

“快报警吧!孩子不见了!”袁希带着哭腔求助一样六神无主的老公。两人都顾不上去理清思路,更无暇顾及还趴在床沿上的小猫,他们几乎同时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三个简单的数字袁希竟然按错了两次。安明那边已经开始和警员通话:“我孩子不见了!床上有只猫,但是看不见孩子了!”

手机那头传来警员的声音:“请说清楚一点!你能说出发现孩子失踪的时间吗?孩子的特征是什么?”

就在警员声音传过来的同时,床上的小猫跳下来,跑到了安明的脚边。它竖起身趴在安明的裤腿上,对安明叫到:“爸爸!”

安明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还在和手机对话。而袁希却注意到了这一切。她虽然不知道这个早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确信她刚才听到了这只猫发出的声音。这个动物刚才说的是一个单词,一个非常简单但是足够清晰的单词,而让袁希确定不疑的更关键的一点是:这是佑佑才有的声音,是在一堆小孩嘈杂的声音中能被妈妈一下就分辨出的声音,决不会认错!

袁希现在的世界开始安静下来,旁边的老公焦急的声音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似乎都消声了,她只盯着这只小动物,然后她慢慢蹲下来,靠近它,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再叫一声爸爸好吗?”

小猫又重复了一次这个单词,这个熟悉的、只有佑佑才特有的、奶气中透出响亮的童声,不但让袁希呆住,更让正在对话中的安明也呆住了。

安明蹲下来,看着这个有点让自己不太认识的动物,一时语塞。两个大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这只小猫的身上,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地传来警员的询问声,被这声音叫醒的安明对着电话那头礼貌地回了句:“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搞错了!”便挂断了电话。

现在,这个房间又安静下来。这只小猫又快乐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对着袁希喊了声“妈妈”。两个人渐渐瘫坐在地上,时间似乎开始凝固。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只小白猫已经跑来跑去玩了好几趟,两人都还没有缓过神。袁希下意识地靠近小猫,叫了一声:“佑佑!”小猫立刻回过头看着她。这个反应简直和她的孩子一摸一样,佑佑在妈妈叫他时,他都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口头答应,只会回过头朝来声的地方张望,虽然家里人教过他无数遍要如何回应叫他的人,他还是喜欢按自己的来。

袁希用弱弱的声音对安明说:“我觉得……佑佑已经变成猫了……”

虽然早就在心里尝试接受这个不真实的事实,但是当妻子丢出这样一句话时,安明还是无法接受。小动物们总是会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观望的,这个和小孩子相似的举动只是个巧合,不是吗?说自己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猫,谁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呢?虽然这只猫就在面前,但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我们的孩子不见了,赶紧找孩子!”安明用尽量理智的声音对袁希说。

“去哪儿找?怎么找?再报警一次?你没听见它怎么叫我们的吗?它就是佑佑!”

“你听一只猫的?”

“它是一只会说话的猫!而且它是我们的孩子变的,我为什么不听它的?”

“它只是一只会说话的猫!”

“是的,你终于接受它会说话了!那接下来你该承认它就是你孩子了!我敢肯定它就是佑佑!”

安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的他甚至连报警都不敢了。在这个早晨,他们不见了自己的儿子,却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猫,也许到今天晚上,他们都缓不过来这口气。

“我要吃面!面条面条快点!面条面条快点!”小折耳猫开始叫唤,看上去是饿了。

安明听着这句催促他们的话,笃定自己妻子之前的判断是对的。佑佑每次急着要吃东西时,就是这样叫唤的:“饼干饼干快点!”“苹果苹果快点!”……

现在摆在夫妻俩面前的事实就是这样了——他们的儿子现在就在他们面前,并且在催着他们赶快给他弄吃的,而他们却不得不听从这只会说话的猫,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儿子的餐具拿来给它用。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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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暗示自己 “你要一如既往地爱它”,袁希还是很难说服自己去好好对待这只蚊子。胳膊上刚刚被咬的包正在发红、变大、肿起,这让她心生杀机却不能下手。她这几天来一直不断地、想尽办法地安慰自己,迫使自己学会接受现实,而现实也一次次让她猝不及防,但是面对这次变化,她只能告诉自己和老公:如果只是今天一天让我忍受的话,我选择把它罩进瓶子里,直到明天它出现新的变化。

安明很理解自己老婆的心情,也许这样继续变化下去,她会疯掉,如果变化的结果是越来越让人无法接受,甚至让人心生厌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对待这些生物。

这只蚊子很难让他们联系到自己孩子身上,它如果有机会,可能会在一天之内不停地叮咬,不停地吸血,这种动物是没有节制和善意的,更不会因为父母的仁慈而有所收敛。袁希现在完全找不到事态的规律了,这几天来的变化看上去毫无关联。他们一开始还想着找找线索,也许这种离奇的变化里暗含着某些可以查找的原因,哪怕蛛丝马迹也行。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变化完全无迹可寻,纯粹是随心所欲的。

俩人现在有点乱了方寸,而父爱母爱也开始消磨了许多,他们不断告诫自己,保留初心直到熬过这让人厌恶的一天,说不定明天真的会有转机。

于是他们找来一个空玻璃瓶,乘着这只蚊子吃饱了趴在墙上休息的空当,迅速地朝它罩了下去。蚊子飞到瓶子里,他们关上盖子,在盖子上戳了几个小窟窿用来透气。就这样,他们把自己孩子关好了,心里丝毫没有内疚。

现在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真的是“外貌协会”的,他们不得不承认,如果孩子变得连蚊子都不如时,他们很有可能会做出比这次更激烈的事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对于面目丑陋、贪得无厌又嗜血如命的孩子,是做得出狠事的。无论以前多么爱他,现在也只能将它收做瓶中物。

袁希回忆起刚刚生下佑佑时的情景:每分每秒都紧张关注着自己有没有奶水下来,迫切而焦虑地让佑佑吮吸。孩子吃奶的劲超乎她的想象,他的鼻头、脑袋甚至脖子都因为吮吸时拼命使劲而冒汗,而每一次吮吸都会带来乳房剧烈的疼痛。终于有一天,在佑佑一口咬下时袁希的左胸发出一阵刺痛,然后出了血。她很纳闷怎么没牙的小孩也能把她咬出血。实际上她的左边乳腺堵塞得很严重,导致孩子要不断用力却吃不到多少奶水,而她自己再能忍痛,也不得不因为发炎而暂时中断用左边来喂奶。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多起来的奶水中断,更为了缓解涨奶造成的疼痛,她每天还是将奶水挤出来倒掉,直到伤势好了以后继续喂奶。

这个亲身经历让袁希想到自己并不是嫌弃孩子的人,他几次咬得她出血、化脓又结痂,可是她从没有生气过,更没有丝毫责怪和委屈,似乎为孩子流血真的是不足挂齿的事情。可是现在,她看着胳膊上开始发痒的包,想着自己的血刚刚填饱了这只蚊子的肚子,她就无法遏制地开始迁怒于他,几乎产生了连它带瓶子一起扔出窗外的冲动。

之后的几天里,夫妻俩开始渐渐得以安慰,因为他们终于发现,无论怎么变化,他们的孩子都是变成生物,是有生命的,无论动物还是植物,至少是有生命的,也就是说:他还活着。除了从蚊子变成一棵石榴树时发生了点意外:那个装它的瓶子被撑爆了,玻璃渣划伤了他们的儿子,虽然看上去只是树皮上有了几道刮痕,但是夫妻俩还是忍不住给这棵树的伤口做了清洗。同时他们也谢天谢地,因为孩子终于不再是只讨厌的蚊子了。虽然这棵树在室内被天花板压得姿态怪异,但是挂着的石榴看上去像可爱的小灯笼,这也要比恶心的动物强很多倍。

安明开始着手两件事情:一个是把工作做一下调整。他是不太可能去坐诊了,自己儿子的毛病都没看好,更没心情去给人看病。但是要他盘掉诊所也挺可惜的,事实上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其他的中医项目是可以继续的。所以他决定把诊所改成推拿馆,聘的几个师傅还是留下不走,江湖饿不死手艺人,这几个师傅以后就主要负责给病人做刮痧拔罐、推拿艾灸之类,而安明自己就很少再来了。

第二件事情是去找找邹师傅。记得第一次邹师傅在找他聊天时,提到过他以后孩子的事情。虽然当个无聊的谈资,又是个算命先生的话,并没有引起安明的注意,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没有一个合理的解答,让安明不禁想到邹师傅的提醒,找他就当是病急乱投医。

他试探着来到邹师傅店门口,却看见大门紧锁,门上贴着转租单子。旁边过路的病号看出他想找人,过来告诉他,这家铺子前不久关门了,那个算命先生已经不在这里经营了。安明皱了下眉头,心生疑惑,想着这个先生偏偏在我想找他的时候走掉了,太巧了吧?他问病号:“那个先生是因为生意清淡还是什么原因走的?”病号摇摇头:“应该不是吧,他家经常有人光顾,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呢。也许是年纪大了回家颐养天年去了吧。”

安明心中有点遗憾,无奈地摇了摇头。病号觉得稀奇,笑着问安明:“安医生不会也信这些吧?怎么想起找算命的了?”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看隔壁关着门有点好奇……”安明尽量显出平静。

回家后,安明跟袁希提了这件事,也告诉了她自己和邹师傅曾经面谈过,不过当时也没聊太多。袁希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瞒着老公去算命的事情。虽然她也曾想到过要不要去把佑佑的事情问一下邹师傅,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到目前为止,她都不想坦白告知老公关于她找过邹师傅的事情,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她说了,又有什么意义?毕竟邹师傅早就离开了,就算真的问了他,他可能也无法解答,即使他给了个答案,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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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

终于等来了一个雨天。这天的雨对于肖大妈来说真是下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大到出不了门,也没有小到能很容易看清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勘察情报的天气!

肖大妈虽然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做过勘探工作,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此类天赋。一旦天赋被激发出来,那就是个极具潜力的种子选手了。她在家给手机充好了电,又复习了一下高清度拍摄的技能,以及灵巧地从照相切换到摄像,或从摄像切换到录音。然后穿好雨衣,为了保护设备,又带了把雨伞,接着戴上口罩。本来想再戴个墨镜,后来觉得太过夸张反而让人注意,所以放弃了。

准备就绪后,肖大妈又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物件,确认无误后,冒雨出门了。没走两步,因为紧张,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不给力,忽然感觉内急得厉害,于是赶紧折返。等一切就绪再次整装待发时,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内疚感,觉得自己做这种事情还是有点晚节不保,而且不给力的身体素质让她的行动很受影响。

这种心理活动没有持续多久,终究她还是敌不过来自灵魂深处的蠢蠢欲动,于是她出门到超市买了些成人尿不湿。这次真的是一切准备就绪了!

当肖大妈来到沁林苑门口时,这场雨已经下大了些,地上开始有明显的积水,路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肖大妈捋了捋前额有点湿的头发,借着模糊的视线看见小区门卫正在交接班。这时有个妈妈带着小女儿正在刷门禁准备进去,借着这个时机,肖大妈赶紧跨步跟上,乘人不备用手轻轻扶了扶那个小女儿的肩头,做出往门里送的样子。门卫看着她们仨以为是祖孙三代,也就没有多问。

肖大妈进了小区,顺利地找到了C座。她看见一楼有两户人家,分别有个小院子,其中一家种着一些看上去没怎么打理的植物,有些枝丫已经伸到了篱笆外。借着这些杂茂的天然屏障,肖大妈慢慢走近了些,靠在窗户外,偷偷往里探了探头,正看见安明站在桌边,似乎在低头和谁说着话。

找到了安医生的家,肖大妈反而没那么淡定了,就好像房子里面的人随时都会隔窗望到她一样。她开始心跳加速,本来就有高血压的她有点禁不住激动,连忙蹲下来平复了半天。想着这么大雨,安医生应该不会注意到外面有人,于是她又鼓足勇气稍微站直了点,用耳朵贴着窗沿边,既能藏身,又能略略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而且旁边有枝叶挡着也不容易被发现,实际上,雨天小区里根本就没多少人走动。这个时机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肖大妈觉得不探听点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

混着雨声,她听见里面传来安医生的说话声:“乖,今天不能出去玩球了,雨太大了!”

显然这是在和儿子聊天,肖大妈凑近了一点,继续听。

“那我们去看小雨点吧!”这是小孩子的声音,显然是佑佑在和爸爸说话。

“那就在窗边看,不能出去哦!”安明每次都会很快妥协。

听见脚步声离窗户越来越近,肖大妈吓了一跳,连忙小跑到远一点的拐角,躲了起来。

雨帘中,她看见安医生走到了窗前,半掩的窗户被他全部打开,然后弯下腰做了个抱起的姿势,然后一只边牧便跃到了他怀里,安明和这只狗狗一起望向窗外。

肖大妈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场景如何联系起先前听到的对话。按道理安医生应该抱着儿子看雨啊!看来他家还养了只狗……

正在肖大妈远远偷瞄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了一声兴奋的喊叫:“小雨点在外面!好多小雨点呀!”

“这孩子声音还挺大的,怎么不见他爸抱他也来看看?”肖大妈的大脑还在简单的逻辑着。她抹了抹脸上湿答答的雨水,又用手指头清了清灌进雨水的耳道。她想着这一家三口加只狗,过得还挺有滋有味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家里出了急事呀,干嘛要撤了诊所呢?

肖大妈正不解时,那只边牧已经准准地瞅到了她。这只狗狗朝这边扯开嗓门喊:“一个人!一个人!在那里!”

现在这一幕刻进了肖大妈的脑海,如果没搞错的话,刚才喊出这句话的应该是这只趴在窗台边的狗!是的,没错!虽然雨声不小,视线也模糊,但是肖大妈的眼睛正好对上了那只狗的眼睛,它看见了她,她也正偏出半个头在看它!而她分明看见那只狗张着嘴丢出了那句话!

肖大妈觉得自己不但眼睛和耳朵进水了,自己脑袋估计也进了不少水。长期人事工作的斗争经验在此时遇到了巨大的挑战。看人她不会看错,但是看狗还是第一次,看没看错不知道,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就是当她听见那句话时,这只狗也在张嘴说。如果这只狗在张嘴说话,怎么没听见狗叫声,而是他们家小孩的声音呢?

这脑洞再往大了开怕是要进更多水,肖大妈这下有点扛不住了。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就看见安明正顺着那只狗看的地方瞅。她赶紧收回那半个头,眼珠不由自主地乱转,都不知道该盯着哪里看了。

等到她再尝试着探出头时,安明和那只边牧正回头看向屋里,女主人袁希正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慌张和不满的样子看着他们。她一边把边牧往屋里赶,一边生气地责怪老公。虽然她想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夹着怒气的话语声还是传到了肖大妈耳朵里:

“你注意点行不行?它这么大声叫,被人听见怎么办!?”

安明有点心疼儿子,禁闭这么久,现在有机会看看雨都被训斥,于是他辩解道:“下雨外面又没人,而且雨声这么大,谁知道是狗狗在说话?”

边说着,安明伸手把窗户押小了点,和大家一起进了屋。

好了,肖大妈现在觉得就算这场雨往她身上倒,她也权当是醍醐灌顶了。虽然还没有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今天探测的结果是惊人的。她虽然现在浑身发抖、站立不稳,甚至不太确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她是确信的:安医生家里养了只会像小孩一样说话的边牧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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