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雨声说:“好。”
现在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好”,因为她答应他回家。
其实他爱她很深了,夏小星却还在怀疑他的爱有没有叶枫的一半多。如果爱可以量化,能够用尺或称来计量,他很想把他们俩的爱放在一起比一比。
也许,他的爱的确不及那个男人深,也不及那个男人稠,可如果从此以后给他相同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输给他。
要是他也失去夏小星,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男人一样,眼里只写四个字。
绝望的爱。
那是他和叶枫见面看见的唯一的东西。
他也怜悯他。
但他不能因此就退让。如果是别的,他可以让,但是爱情,怎么能让?
叶枫的不幸,用欧雨声的退让来成全,这么伟大的境界,这一辈子,他欧雨声都不可能做得到。
只是,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失去夏小星,大约他的脸上,也会雕刻出这四个字,“绝望的爱”。而他绝望,只是因为他明白的太晚,而醒过来之后,三年,一千个日子的累积,又让他爱的太迅速。
即使现时的他,爱仍然没有叶枫多,可他已预见到,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追上他。
只要那个男人,一直。
在。
他就可以追上他。
轰轰隆隆
欧雨声走进自己办公室时已接近十一点,他刚回公寓换了身衣服。似乎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回这间公寓了,这里弥漫着太浓烈的单身味道,独自睡在这的夜晚,他渐渐的已开始失眠。
以后,即使听了夏小星的话,他不天天去找她,他也会每天过江吧。
这里,他已经呆不住了,就算夏小星不在,他也想睡在新家里。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龙辉就来了,身后跟着个部门经理。他精明扼要的对部门经理做了指示,那经理就退了出去,他转头看向龙辉。
龙辉懒散的坐在旁边的椅子里,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早上有个会你忘了?都在问欧总怎么没来,大家都不习惯你不守时。”他以准时出了名的,手下人人都知道。
他低下头,随手翻着刚刚部门经理送来的报告书:“会议你代替我主持了?”
龙辉“嗯”了一声,他看他一眼,“那不就结了。”又去看报告书。
就听龙辉懒懒的问:“你是不是有事?”
他抬起头,龙辉看着懒洋洋的,但眼神却是锐利的,他在他的目光中停了几秒:“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龙辉点了下头。
他顿时没作声。他们彼此太了解,他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过龙辉的眼睛,等他开口,说的却是让龙辉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正想对你说件事,叫调查公司收手吧,停止对叶枫的追踪,别再查了,到此为止。”
龙辉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随即什么都没问,只点了下头:“知道了,我等会就通知他们。”可停一下,又想起另一件事,“法国那边的调查也停止吗?前两天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已有了他以前那个同居女友的行踪。”
欧雨声沉吟半晌:“别的就不要查了,只让他们查一件事,就是他怎么出的车祸。”
龙辉应着:“好。”目光在他身上抡一圈,然后说:“雨声,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我有什么事?”
龙辉慢悠悠的站起身,眼睛了然的看着他:“没事就好,我回我办公室去打电话,让他们停止调查。”说着就出去了。
他望着门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又去看报告书,只是不到一分钟,他就把报告书甩到了一边。
龙辉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有事,有心事,只是他不想说给他听。
他没法说出口,那种感觉,他只能自己体会。坐在椅子里,他脸上没有轻松愉快的表情。拥抱了夏小星一晚上,她还答应了他回家,他心里却有失落的感觉。
他知道原因在哪,因为夏小星的眼泪。
那一刻,她在为别的男人流泪。
或许她始终是爱他的,可这份爱,已不及当年纯粹,他终究还是把她弄丢了一部分,以前那个不顾一切,执着顽固,百分之一百爱着欧雨声的夏小星,他再找不回来了。
叶枫再没在琼天大厦出现,他不再来等她下班,连续几个礼拜,夏小星都没看见他。
她没给他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叶枫也没有,像有默契似的,他们都不再和对方联系了。可这一次,夏小星知道他没消失,叶枫在C市,在某个地方,手机也不会打不通,只要她拨,他必定会在电话那端叫她“小星”,只是,她不能再轻易的打给他了。
她和小安在公汽站等车。
时候已是深冬,气候愈来愈冷,又连续几个阴天,太阳始终露不出脸,天幕垂的很低,灰沉沉的,仿佛要飘雪的样子,可南方天气,那雪终究是没做成。
只是阴着,到了傍晚,就更是萧瑟,暮色里,只给人寒凉的感觉。
小安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缩着脖子问她:“星姐,好久没见到叶哥了,他是不是不在这里上班了?”
她看着公汽来的方向,随口答他:“可能吧,”又说,“你的车来了。”
小安向着车跑去,一边跟她告别:“星姐,下周见。”
她也说:“下周见。”就又看向车来的方向。
眼睛却没有聚焦,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
周末,车堵得更是厉害,好不容易她的车来了,却挤满了人,她干脆等下一辆。欧雨声这周出差去了,否则让他知道,大约又会发火,为了她不开车,他已经闹了好几次了。
幸好后面一辆车来的很快,人也没那么多,她上去,抓住椅背站好,抬头望向车外,忽然就怔住。
叶枫!
公汽站牌下,等车的人群里,那张清俊的脸,分明是他。
他在望着她,隔着三四米距离,隔着一块玻璃。
有人还在上车,她张了下嘴,想喊他,又想起自己是在车里,嘴又闭上了。下一秒,她又想下车,可是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犹豫间,车已经启动,她只能透过玻璃,也望着他。
车缓缓的移动,叶枫的脸随着车在转动,视线越拉越长,她往前倾着身体,终于看不见他。
车外是熟悉的街景,胶片似的连续不断在她眼前掠过,她呆呆的站着,眼前只有叶枫望着她的那双眼睛。
他怎么能这么蠢,夏小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的来爱?
一站又一站,不停的有人上车下车,人恍神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愣着,感觉只一眨眼,就到了市委小区。
下车她就掏出了手机,那个号码她现在已经烂熟于心,“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等的几乎有了情绪,不等他说话就喊:“叶枫!”
他却不回应她,话筒里长久的寂静无声,恍惚听到他的呼吸声,隔着无线电,仿佛也是沉重的。
许久,他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叫她小星。
她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好问他:“你站在车站干什么?”
他不回答。
她像训小孩一样的训斥他:“你是个傻子吗?你又不是十八岁,车站有什么好玩的,站在那里吹冷风,除非你有毛病!以后别再这样干了!听到了没有?”
还是没有回答。
她忍不住生气了,对着手机喊:“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声音就变了调。
话筒里依然寂静无声,她终于也不再说话,默默的举着手机,过了一会儿,她先挂掉了。
过了马路,她往家里走,口袋里传出电话铃声,她掏出来看,是叶枫,他又打了过来。
她看着,有点不想接,铃响了很久才放到了耳边。
这一回,她没出声,叶枫在那头轻声的叫她:“小星。”
她鼻子微微一酸,抿住唇,她离开人行道,走到一棵树下,听他在那端又不出声了,她开口随意的对他说起了话:“我快到家了,你呢?”
“我也是。”他开始正常的说话。
她没话找话说:“你住在哪?”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住我表哥家,以前我的房子,出国的时候卖掉了。”
她想都没想就问:“你还出国吗?”话一出口才后悔,好不容易两人才恢复正常的对话,不该在这时候提这样有关未来的话题。
果然叶枫在那头沉默,过了好久才说:“你要是不想再见我,我就出国。”
她心里难受,声音就大了:“我几时说过不想再见你,我就叫你不要缠着我,你随便去缠哪个没结婚的女孩,人家都会答应你,你干吗要缠着我呢?”
“我以后不缠你。”她听到他在说,“我隔一段时间见你一次总可以吧。”
她气急败坏的喊他,“叶枫,你真是死性不改!”心里不舒服,她只能转移开话题:“快过年了,你有没有计划到哪去玩?”
叶枫认真的回答她:“没有,都不如家里舒服,你呢?”
她说:“我也是,过年就陪陪我妈。”她又扯别的,“党校已经放寒假了,我现在全天都在广告公司上班,不过明天要去党校值半天班,这种机关单位,就是这样。”
叶枫问:“值班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同事,”说着她笑,“其实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叶枫也笑,笑完却说:“明天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一下?”她一怔,没回答上来,他又说,“我就在党校门口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她停半晌,叫他一声:“叶枫。。”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叶枫又说:“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我不缠你。”
她喊一声:“随便你好了!”就收了电话,早知是这个结果,她不该东拉西扯的安慰他的。
晚上睡在了床上,她接到欧雨声的电话,他在哈尔滨的一个宾馆里。电话里,他告诉她被合作方逼得喝了不少酒,头又晕又痛。她知道这个合作方不是ZF部门就是某个大的企事业单位,否则没人能逼他喝酒。
她说:“你吃点水果或是喝点果汁,不要喝浓茶,那样头更会痛。”
欧雨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只有白开水。”
她顿时不作声,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欧雨声在那端低低的喊她:“小星。”
听出他声音里有点醉意,她轻轻的应他:“嗯,我在。”
欧雨声却没说话,只是又喊她一声:“小星。”
她又“嗯”。
停许久,才听他说:“我想抱你。”
左还是右
夏小星早上七点半出的家门,昨天ICU的护士对她说叶枫今天上午就会转去普通病房,她打算带着两杯豆浆去等他。
她拿着车钥匙出的门,从今天起,她准备开车了,要来去医院,如果加上上班,搭公汽确实太费时费力了。
推开楼洞的铁门她就看见了欧雨声的车,停在几米外,车窗紧闭着,他端坐在驾驶座上,目视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
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她扶着铁门的手就顿了一下。
欧雨声没有上楼,也不打电话,而是反常的不声不响在楼下等她。
她松开手,铁门“哐”一声在她身后合上了,欧雨声转过了头来。
隔着玻璃他们的视线对上,欧雨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对她露出微笑。
她走到他车旁,欧雨声已把车窗摇了下来,“来了怎么不上去?”她问道。
他微微仰着脸:“怕吵醒你们。”她抿住唇没说话,欧雨声问她,“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她握着车钥匙的手插在口袋里,“嗯”了一声,就上了车。
车向北门外开去,欧雨声看着前方,问:“是不是去医院?”她点一下头,知道他的眼角余光看得见,迟疑了两秒,她还是说了,“我要去买两杯豆浆,你靠路边停一下。”
欧雨声果然微微一怔,但接着就说“好”,车已穿插过了马路,在公汽站后四五米,贴着绿化带停住了。
夏小星伸手去推车门,又转头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杯豆浆,你吃了早餐没有?”欧雨声目光柔和的看住她:“我吃过了,不用给我买。”她在他的目光中愣了一下,就快速的下了车。不一会儿,就提着两杯豆浆,一份小笼包回来了。
车立即就开动,她把豆浆搁在腿上,用手护着,两人都没说话。
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车在门口停住,夏小星走下车,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扶着车门望着欧雨声:“你晚上来不来吃晚饭?我让我妈多做两个菜。”
欧雨声笑一下:“不要等我了,年底应酬多,多半有饭局。”
她咬了下唇:“那你几点过来?”
他保持着笑容:“不知道,到时电话联系吧。”她看着他,欧雨声又轻声说,“去吧,我给你打电话。”她这才关上车门,拎着豆浆包子往医院走。
走出十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也许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今天的欧雨声与平日有点不同,一声不响在楼下等她,脸上的表情也过于温和,那种温和有点像面具,似乎在隐藏什么。昨天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对她说了“我爱你”的,今天早上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欧雨声的“我爱你”说的很奇怪,昨天她把他的这三个字想了半天,硬是有点没想懂。
她不懂的地方不是他爱不爱她,这她已相信他了。她不懂的是,为什么他说的“我爱你”里面,听着没有期待的感觉。她记得自己不论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她对着他说“我爱你”的时候,明知不会得到他的回应,她却还是满怀着期待去说的。
期待其实就是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种时候多半是她缠着他的时候,每次说完,她就仰着脸望着他。
而他基本是绷着脸一动也不动,脸上看不出表情,她却仍然不甘心,使劲的在他的眼里捕捉哪怕是任何有可能的心动痕迹,即使那只是小小的吃惊,或是拿她无可奈何的一个眼神,她也是满心期待的。
可欧雨声的这一声“我爱你”里面,她没有听到期待的成分,仿佛他只是诉说这样一件事,而无需她给出任何的回应。
她没有妻子被丈夫告白的幸福感觉,因为说的人,似乎不在幸福的状态中。
她转过身去看欧雨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欧雨声没有开车走,而是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在望着她。
看见她回头,他依然没有动,只是凝望着她,微微笑了一下,眸光深深的。
她有片刻的茫然,不知是该回过去再和他说两句话,还是转身就进医院。她看不见自己这一刻的表情,或许就是茫然的,就是此刻她心情的真实写照。
55上也是帖的
进了楼她才想起她不知道欧雨声的办公室在几楼,但她却不想打电话,龙辉的办公室在三楼,先找龙辉也行。
刚上到二楼,楼梯上就有一个笑嘻嘻的小年轻迎了过来,见了她,什么都不问,就说:“我带你去Boss的办公室。”
夏小星愣一愣,那小年轻马上解释:“欧总在五楼开会,门卫给我们通风报信,我先带你去他的办公室,然后再去叫他。”
她心里明白经过上次那出闹剧,大约欧龙公司的人都知道她了。
跟着那小年轻来到四楼,她看见有个戴眼镜的女孩在一扇门旁站着,那门已经打开了,上面写着“董事长室”,见她过来那女孩就微笑着请她进去,带她上楼的小年轻一转身向楼梯跑去,想来是通知欧雨声去了。
她进了他的办公室,里面很大,也很明亮,一排长窗,采光极好。旁边还有一扇门,敞着一条缝,她看见一个洗脸台,原来是个小小的盥洗室。
整个房间布局简约大气,除了桌椅沙发,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书柜,占了一整面墙,从高到低砌满了书,中英文各占了一半,她想起他说的书房给她用,他的书都在办公室,想来他是把办公室当书房了。
那戴眼镜的女孩给她沏了杯茶就退了出去,她走向书柜,透过玻璃去看那些书,竟然有《史记》,《孙子兵法》,《资治通鉴》,还有《资本论》,她忍不住腹诽,难怪她经常摸不透他,看这些腹黑的书,能不腹黑吗?
她抽了几本书随意翻着,欧雨声并没有马上就来,似乎他一点都不急,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才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抬起头,她看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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