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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斐很快便回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绫衣,藕荷色半臂褙子,月白色挑线裙,还细心地顺了一块干净的白棉布。

  “我在外面等你。”放下衣物,高斐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关上门。

  张婳打散发髻,拿白棉布仔细地擦干,重新挽了双螺髻,换上衣裙,走到门外,向高斐福了福身:“今日之事,多亏公子相助,小女子铭记于心。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说罢匆匆离去。

  高斐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个愉乐的弧度。

  回到水榭,宴席并未散去。一名脸蛋圆圆的小丫鬟一直满脸焦急地望着入口处,见到她后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仿佛听说有人落水了?”

  “回府再说。”张婳扶着她的手,坐回席中,又悄声叮嘱,“小环,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件事情。”说罢将嘴凑到她耳畔密语了一番。

  小环慎重地点点头,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下去。

  “张婳,你去哪里了?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你是不是去过假山那边?”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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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环神色黯然,阖府的人都知道老爷畏妻如虎,更何况老爷一介秀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全靠了杨氏娘家的势力,为了前程,老爷一定不会为难杨氏。

  “小姐,夫人既然铁了心破坏您入宫选秀,一定还有后招。”小环苦恼地敲了敲头,小姐与夫人斗,怎么感觉像蜉蝣撼大树呢?这么一想,目光充满同情地望着张婳,沮丧地道,“夫人诡计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姐,您还是逃走吧。”

  张婳“嗤”的一声轻笑,给了她一个爆栗:“你小姐我是这么好欺负么?今日杨氏费了那么大的劲,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我还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她却白白地损失了一个自己人。”

  小环想了想,目光一亮,如望英雄般的地看着张婳:“杨氏有过墙梯,小姐有张良计。夫人与小姐斗,那是鸡蛋碰石头。”

  张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片刻,敛了笑容,正色道:“回府后你帮我多留意杨氏,特别是她身边的那些管事妈妈,若有什么动静,赶紧告诉我。”

  小环知道事关重大,点点头:“夫人屋里的冬梅是我同乡,待我亲如姐妹。我会想办法让她帮忙打探。”

  “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被杨氏发现。”张婳叮嘱道。

  “小姐放心!”小环拍拍平坦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张婳望着她憨厚可爱的圆脸,心中一暖,在张府住了将近半年,阖府也只有小环是真心真意地待她。

  青帷小车在张府门前停下,张婳撩开车帷,只见杨彩蝶扶着杨氏从另一辆青帷小车下来,想了想,步下车,趋步上前,向杨氏行礼,脸上维持着得体而乖巧的微笑,甜甜地喊了一声:“母亲。”

  杨氏脸色阴沉,双眸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没有外人在场,她自然不必再扮慈母,今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起来胸口还隐隐作痛,偏偏这死丫头还不知死活地跑到眼前乱晃,看到那张笑盈盈的脸更觉得气血翻涌,险些狂吐三大口血,好容易平息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母亲。您看这是什么?”张婳对她脸上的精彩表情视若无睹,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物事捧到她面前。

  杨氏满脸不耐烦,正要喝骂,忽瞥见她掌心中的物事,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惊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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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也觉得眼熟么?”张婳似十分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着竹报平安,做工精致,一看便知是件珍贵的宝物。

  “不过是块玉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杨彩蝶讥笑道。

  张婳不以为意,困惑眨了眨眼,似想起什么,喜道:“母亲,我记得您也有一块竹报平安的玉佩,好像和这块玉佩一模一样。”

  杨氏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镇定地道:“天下间物有相似,没什么好奇怪的。”

  “母亲说得有理。”张婳点点头,黑玛瑙般的瞳仁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母亲所有首饰都是从珍宝斋买来,况且每块玉的纹理不同,只要拿这块玉佩给珍宝斋掌柜鉴定一下,便可知道到底是不是母亲的玉佩。”

  杨氏似猜到她的用意,目光一寒,低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杨彩蝶总算明白过来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却瞥见杨氏两道利刃般的目光扫过来,忙噤若寒蝉。

  “母亲猜猜我在哪里捡到这块玉佩。”张婳笑吟吟地问道,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

  杨氏气得险些狂喷一口血,忍了半晌,才软声问道:“在哪里捡到的?”

  “我去捡风筝的时候,看到包管事醉醺醺地在花园里乱走,因男女有别,我便爬到树上躲起来,看到包管事怀里掉了一块玉佩下来,后来又失足掉入湖中,没过多久,孙夫人便带着一帮人过来,将他救了上来。”张婳清澈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小脸似乎又兴奋又激动,信口开河地说道,“等所有人离开后,我从树上爬下来,在草丛中捡到这块玉佩,居然发现它和母亲经常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枚玉佩是她事后在草丛中捡到的,也许是当时两人拉扯之际包管事不小心掉落的。

  杨氏闻言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这死丫头竟然躲在树上!!!???当时她为什么不抬头看一眼呢,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啊!!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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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十分满意地看着她一副极力憋气的模样,眨着无比无辜而纯真的双眼:“母亲,您的玉佩为何会在包管事身上呢?”

  杨氏已回过神来,仿佛想起什么事,强笑道:“瞧我越发糊涂了,竟忘了这玉佩早就赏人了,我想也许是他们手头紧拿去典当了,才会落到这个包管事手里。”

  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这么拙劣的借口也亏你想得出来。

  张婳心下暗自腹诽,故意蹙了蹙眉,装作十分困惑地道:“母亲,女儿听说那包管事是赖妈妈的远房外甥。”又露出一副庆幸的模样,“还好,今天包管事只是醉酒失足落水,被打了一顿,逐出孙府。他若是在孙府惹出什么祸事来,身上又有母亲的玉佩,而母亲又事事倚重赖妈妈,旁的人不知内情又喜欢捕风捉影,指不定便以为是母亲唆使他,母亲便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杨氏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定定地望着她,却见那双黑玛瑙般的瞳仁闪过狐狸般狡猾,豹子般锐利的光芒,心中蓦地雪亮,这死丫头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无非是想说她已经知道包管事是受了自己的指使强暴她。其二是在警告自己,她手中握有物证,别想再玩什么阴谋诡计,否则鱼死网破。

  杨氏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枉她阅人无数,没想到小阴沟里翻了船。平时看她温顺乖巧如小白兔,今日才发现,这分明是头凶狠的小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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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忽又愁眉苦脸地道:“包管事被逐出孙府,估计京城里没有人会收留他。如今他就像条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女儿担心他会仗着赖妈妈的关系来讹诈母亲。” 说罢唉声叹气,一脸的忧心忡忡。

  杨氏被她说中心事,越发地气闷,这回真是搬了砖头砸自己的脚,那姓包的本就是个破落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瓷器安能与瓦罐碰!这次想要全身而退,少不得要花上一大笔银子,想到此处,胸口又是一阵阵抽痛。

  “母亲大可不必忧心。”张婳忽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笑眯眯地道,“如今玉佩在我手中,包管事便是想要找母亲麻烦,也是口说无凭。”

  杨氏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方冷冷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有什么可忧心的。”

  “母亲教训的是。我们堂堂正正,自然不必怕那些魑魅魍魉。”张婳低头温顺地说道。

  杨氏抚了抚胸口,强忍着未发作,扶着杨彩蝶的手急急离去,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直接气晕过去。

  “母亲,我扶您进去。”张婳趋步上前,微垂着头,宛如一个乖巧体贴的孩子。

  “不必了。”杨氏厌恶地挥开她的手,拂袖离去。

  张婳却心情极好,嘴角微微上扬,适才这番敲山震虎,意在威慑杨氏别再玩什么花样,看杨氏的反映估计会太平一段时日,拿丝帕擦了擦手,又将玉佩仔细地藏在怀中,哼着小曲进府。

  回到内室,杨氏抄起桌上的宣窑五彩茶具狠狠地砸在地上,犹不解恨,又顺手将花梨木架上的斗彩美人觚掷向墙,怒叫道:“气死我了!”

  地上一片狼藉。杨彩蝶关上门,适时地再添上一把火:“姑妈,十几年前您将小贱人和她那不要脸的娘逐出府,她娘又病死在外面。小贱人这次回府准是想向您报仇,她若入宫当了太子妃,姑妈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杨氏没好气地道。

  “姑妈,您快想想办法,绝不能让小贱人入宫。”杨彩蝶焦急地说道。

  “还能想什么办法?这次打草惊蛇,再想算计她没那么容易。”杨氏想起来又火冒三丈,“她手上握有我的把柄,若硬来,难保她不会来个鱼死网破。”

  “难不成便这么便宜她。”杨彩蝶气得直跺脚,又拉着杨氏的衣袖撒娇道,“姑妈,您一向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对付小贱人。”

  “先冷一段时间再说。”杨氏皱眉叹了一口气,语含警告,“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不要去招惹她。”杨彩蝶不服地叫道:“姑妈,我们何必怕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还能翻出您的手掌心?”

  “谁说我怕她?”杨氏见她空长了一副好样貌,个性却冲动莽撞,又爱惹事生非,不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若做不到,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家。”

  杨彩蝶委屈地扁扁嘴:“我会听您的话,大不了看到她绕路走总可以了吧。”

  杨氏见她服软,口气不觉软下来:“离入宫选秀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们可以慢慢筹谋。”

  杨彩蝶点点头,打开门,叫小丫鬟进来收拾房间,又命人重新奉上茶水,斟了一杯茶递给杨氏:“姑妈,您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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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赔笑道:“小姐一向乖巧孝顺,甚得夫人欢心,倒是老奴多嘴了。”

  张婳淡淡一笑,却向胡氏低声问道:“请问可有地方更衣?”

  “有。从这里拐到后院,向左走到底便是。”胡氏指着一道木门,又连比带画地指着具体位置。

  张婳道一声谢,甫站起身,钱氏却抢步上前,殷勤地道,“小姐,让老奴服侍您更衣吧。”

  “不必了。小环一向伺候我惯了,换了别人,我怕会不适应。”张婳扶着小环的手,笑吟吟地道,“妈妈坐下好好歇息,我去去便来。”

  钱氏讪讪地垂下手,倒了一盏慢慢地喝着,却久久不见张婳出来,抬头看看天色,不禁焦急万分,欲去后院寻找,刚走了两步,却见张婳姗姗而来,小环低垂着头跟在后面。

  “小姐,还是尽早赶路吧。夫人一定等急了。”钱氏催促道,神色间带了几分强硬。

  张婳轻轻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向马车。小环摸出五串铜钱放在桌上,低头跟随张婳离去。

  钱氏坐在车辕上,吩咐车夫:“快驾车,夫人在前面的凉亭等着呢。”

  车夫答应一声,马鞭一挥,车子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去,扬起漫天的黄沙。

  经过梅花坡时,树林里忽蹿出十来个蒙面大汉,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刀剑,拦在路中央,高声叫道:“留下车上的人,饶尔等不死。”

  车夫吓得脸色发白,握着缰绳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双眼一闭,心一横,不断地挥动马鞭想要硬闯过去。

  “找死。”领头的一个蒙面大汉目露凶光,手一扬,寒光一闪,两把飞刀从袖中激射而出,一把射向马蹄,一把射向车夫胸口。

  车夫惨叫一声,捂着正中胸口的飞刀,倒毙在地上。同时响起凄厉的马嘶声,马前腿跪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翻倒在地。

  钱氏摔了个嘴啃泥,掉了两颗门牙,满嘴是血,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黄沙地里,磕头如捣蒜:“各………各位………英雄……好汉………,饶………饶命………”因掉了两颗门牙讲话有些漏风,声音含糊不清,听起来像鬼哭狼嚎般难听。

  一名蒙面大汉实在听得有些严烦,抬脚将她踢飞,骂骂咧咧地道:“真是聒噪。”

  钱氏瘦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好几丈方停下来,双眼紧闭,如一只残破的布偶,了无生气。

  领头的蒙面大汉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落青色车帷,只见两名女子蜷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成一团,身子瑟瑟发抖,不由哈哈大笑:“两位美人,快跟俺回去做压寨夫人,俺保管让你们天天吃香喝辣的。”

  “大当家,张家小姐国色天香,您留着慢慢享用。那个丫鬟……不如就赏给小弟吧。”一名精瘦的蒙面大汉涎着脸道。

  那大当家心情极好,十分爽快地道:“好。这个丫鬟就赏给众兄弟。”

  众人轰然叫好。有两个心急的立即爬上车将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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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们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大当家笑骂道。

  一名蒙面大汉嘿嘿笑了一下,眼睛却不住地瞟向车内,贼贼地笑道:“听说张家小姐倾国倾城,大当家,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开开眼吧。”

  “猴急什么。回到山寨,让你们看个够。”大当家大笑一声,还刀入鞘,吩咐道,“快把刀剑收起来,免得吓坏两位小娘子。”

  众人齐声答应,纷纷收起刀剑。原本瘫软于地的丫鬟打了个冷战,爬到大当家跟前不住地磕头:“大……大王,我们不是张府的人,您们抓错人了。”声音嘶哑粗嘎,显然是男子的声音。

  众人大惊,如活见鬼般瞪向丫鬟,明明是个美娇娘,怎么变成了一个男的。

  假丫鬟抖抖索索地抹去脸上的易容,露出庐山真面目,颤声道:“我……我是男……男的,您……您们抓错了。”

  大当家双眼圆睁,须发戟张,如拎小鸡一般提起她,喝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怎么会在张家小姐的车上?”

  “我……我们是京城……“四喜班”的戏子,张……张家小姐许诺……我们五……五百两银子,让我……我们扮成她和她的贴身丫鬟……去普济寺……进香。”假丫鬟身子簌簌发抖,涕泪横流,“大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家中老父生了重病,急等着银子救命,才会扮成张家小姐。大……大王,您行行好,放了……”

  话未说完,像块破布般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屁股险些摔成了八瓣,直疼得吡牙咧嘴,又不敢喊出声,只好捂着屁股满地打滚。

  大当家身子探向车内,猿臂一伸,抓起早已吓晕过去的“张婳”,粗暴地扯下她头上的帽帷,却见那人眉目清秀,喉结突起,分明是一个男子,不由火冒三丈,一把将他扔出去。

  假张婳痛得惊醒过来,只觉全身如散了架般疼痛,茫然地望着围在周身的蒙面大汉,方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满脸惶恐与惊骇,磕头道:“大……大王,饶……饶命!”

  众蒙面大汉面面相觑,愣愣地望着大当家:“老大,抓错了人怎么办?”

  大当家目露精光,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地响,半晌方怒气冲冲地道:“走。回山寨。”

  众人有些不甘,又有些垂头丧气,却无人敢反驳。十几名蒙面大汗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假张婳两人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奈何心有余悸,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过了良久,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两人互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城外,土地庙。庙宇破败,墙上的裂缝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房梁枯朽不堪,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会坍塌,这般残破又危险的地方连乞丐都不愿踏足。

  张婳却淡定地坐在被虫蚁蛀得千疮百孔的门槛上,施施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包物事,打开绢帕,悠闲地磕起葵瓜子。

  小环站在台阶下,不时地望着大路,神色满是焦急。

  “‘于记’葵瓜子还真香。”张婳吃得津津有味,招招手道,“小环,快过来磕瓜子。”

  “小姐,您还有心思磕瓜子?”小环愁眉苦脸地道,“都到约定的时间了,他们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被夫人发现了?”又哭丧着脸道,“若是夫人发现戏子假冒您去上香,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说不定还会罚小姐跪祠堂的。”

  哎,她当时怎么就没有阻止小姐,反而跟着瞎胡闹呢?夫人一定会揭了她的皮。

  呜呜呜呜,揭皮会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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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青衣男子立即躺在地上,双眼微阖,仿佛只剩下出气的份儿。

  张婳暗暗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直痛得眼泪直流,扑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道:“哥,你快醒醒啊。你别丢下我!”

  声声摧人肝腑,听者无不心酸落泪。

  青衣男子嘴角抽了抽,继续扮着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

  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从见面到现在,交谈不过寥寥数语,然配合起来却十分默契。

  十几个大汉涌入土地庙,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而锋利的光芒。

  领头的大汉喝问道:“喂,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俊,气质高贵的少年公子?”

  张婳满脸惶恐与惊骇,声音颤抖:“大……大爷,没……没看……看见过。”

  “地上那人是谁?”领头的大汉走上前,正想俯身察看,一股腐肉般的恶臭味扑鼻而来,不禁皱了皱眉。

  “他是我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张婳哭得惊天动地,“大夫说我哥得了麻风,时日无多了……”

  那首领听到麻风二字,脸色巨变,伸出一半的手似碰到烙铁般缩回来,连连叫道:“真是秽气。”忙率着手下一阵风般地奔出庙门,生怕晚一步,便会传染上可怕的麻风。

  “哥,你快醒醒啊。”张婳生怕他们未走远,依旧歇斯底理地哭喊着,莹白如玉的脸庞虽挂着晶莹的水珠,眉眼却盈盈带笑,仿佛一朵缀着点点清露的水仙花。

  “不许看,不许笑话我。”张婳见青衣男子含笑凝视着自己,想到适才这番鬼哭狼嚎的丑样子全落到他眼中,不由又羞又恼,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你笑起来,很美。”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接着道,“哭起来的样子,还是蛮可怕的。连那些十恶不赦的杀手都落荒而逃。”

  张婳听到前半句,心里甜滋滋的,被人赞美总是件开心的事,何况是一个如王子般高贵的美男子,待听到下半句,不由气得直跺脚,“说了不许笑话我。”

  青衣男子不由笑了笑。

  张婳却愣了愣,即便易了容,他的笑容亦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那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实际掩藏着深深的淡漠与疏离。

  “你之前躲在庙里是因为进不了城么?”张婳想了想,问道。

  “城门守卫也有他们的人,盘查得很紧,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混进去。”青衣男子淡淡地道,低头打量了眼自己,含笑道,“不过,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进城后,你还会有性命危险么?”张婳追问道。

  “没有。”青衣男子简洁而肯定地回道。

  张婳遂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他进城。

  两人来到城门,官兵正在挨个盘查进城的百姓,一些长相英俊或气质清贵的年轻公子直接被人带走。两人规规距距地排在队伍的末尾,前面的百姓纷纷捂住鼻子,生怕传染上什么可怕的瘟疫,一哄而散,全都避得远远的,整个队伍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婳搀着青衣男子,伤心欲绝地向盘查的官兵哭道:“官爷,我哥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全身发疹流脓,我们想进城找大夫治病,晚了恐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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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张府已是酉初时分,张婳直接去了朝晖院,杨氏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倚着大红色五彩撒花引枕,徐徐地喝着一盏杏仁酪。杨彩蝶坐在绣墩上,轻轻地揉按着杨氏双腿,半撒娇半埋怨地道:“姑妈,您既然早就做了安排,也不知会蝶儿一声,害得蝶儿生了那么长时间的闷气。”

  “就你这性子,半点都沉不住气。若早告诉你,那死丫头一准就瞧出破绽了。”杨氏絮絮地数落道。

  “还是姑妈英明。”杨彩蝶讨好地笑道,忽瞥见张婳施施然地走进来,不由惊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杨氏亦是大惊失色,“哐啷”一声,手中的白瓷缠枝盏掉落在地上,碎裂成数瓣。

  “母亲为何这般害怕?”张婳似无比地困惑,思索了一会,装作恍然大悟,“母亲一定以为女儿被青县的山贼抓走,不堪凌辱自尽身亡了。是么?”又笑吟吟地说道,“母亲放心,女儿好端端地活着,不是死后化成厉鬼来寻仇。”

  杨氏又惊又骇,事后她赶到梅花坡明明看到马车翻倒在路边,车夫中刀身亡,身受重伤的钱妈妈说歹匪将小姐劫走了。为何死丫头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

  “母亲可是想知道女儿是如何从山贼手中逃脱的?”张婳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地说道,“那些山贼想抓我的时候,娘亲忽然显灵,山贼吓得落荒而逃。娘亲说您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女儿,她在阴间一刻也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日后一定会加倍地报答您。”

  杨氏脸色惨白,身子瘫软在坑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张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张婳满意地笑了笑,俯下身,将嘴凑到她耳畔,轻轻地说道:“母亲,您的噩梦开始了。”说罢,笑盈盈地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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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如死,窗外树叶簌簌而落,秋风拍打着窗棱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杨彩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惊叫道:“有鬼,有鬼。姑妈,有鬼。”

  杨氏已镇定下来,脸色阴沉如铅,喝道:“鬼叫什么。那是风。”

  “姑妈,小贱人说她娘显灵救了她,还说她娘要来报答您。”杨彩蝶缩着脖子,满脸惊恐地打量着屋内,“姑妈,她娘是不是来了?”

  “你疯魔了么?朗朗乾坤下,哪来的冤魂索命。”杨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死丫头说什么冤魂显灵,那是在吓唬我们。”

  杨彩蝶仍有些害怕地东张西望,心里默默地念道,梅姨娘,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事情都是姑妈一人做的,你千万别来找我。

  杨氏眉头紧皱,心下沉思:死丫头既然平平安安地归来,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若闹到官府,她可吃不了兜着走,得悄悄回一趟娘家,想办法让父亲帮忙打点一下。

  梨香院。

  张婳坐在临窗大坑上,低头专注地绣着水仙花,似乎全然不关心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几日前,沈傲向皇帝递上折子,称青县山贼在京城梅花坡意图抢劫入宫待选的秀女,并奏请带兵剿灭山贼。

  皇帝震怒不已,立即命沈傲带五千兵马围剿山贼。那些山贼不过区区数百人,怎敌得过沈傲五千骁勇善战的士兵?

  山贼被捕后,招出抢劫秀女乃是受人指使。昨日,刑部侍郎周焕带着数十名衙役冲进张府,不由分说带走赖妈妈,直接将她打入狱中。杨氏惊吓成病,一整夜胡言乱语,至今未能下榻。

  晌午时分,小环从外面奔进来,额上密布着晶莹的汗珠,嘴角微瘪,似气愤又似委屈。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张婳放下针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赖妈妈口口声声称梅姨娘生前仗着老爷的宠爱,曾掴了她一掌,她为报羞辱之仇,才指使山贼抢劫小姐,一口咬定背后没有主谋。刑部已经判了赖妈妈秋后斩立决。”小环满脸愤恨与懊恼,撅着嘴道,“小姐,他们这是官官相护!谁不知道赖妈妈只是个替死鬼。”

  张婳脸色变幻不定,想不到杨氏娘家在刑部也有人,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仍奈何不了杨氏。

  “小姐,这回您和夫人撕破了脸,夫人却毫发无伤,将来万一您落选归家,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您的。”小环想到前路茫茫,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次的事情虽然奈何不了杨氏,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日后杨氏想再融入京城贵夫人的圈子,只怕比登天还难。杨氏虚荣势利,又爱面子,如今成了贵夫人们眼中的过街老鼠,这足够让她生不如死。”张婳手指轻扣着桌子,神色淡然,“即便我无缘于太子妃之位,但只要我在宫中表现良好,谋个女官应该不是难事。”

  小环不禁瞠目结舌:“小姐,您……您想当官啊?”

  张婳笑着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起你家小姐我啊!”

  小环揉揉额头,笑嘻嘻道:“小姐是女中诸葛,别说女官,便是女丞相也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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