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一弯上弦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洒下无限清辉。
张峦独自来到梨香园,看见张婳坐在临窗大坑上看书,桔色的烛火勾勒出一个宁静柔和的轮廓,眼眶忽地有了些湿意,多少年前,曾有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夜夜挑灯等他到来。
再回首,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张婳看见张峦进来,遂放下书本,起身规规距距地行礼:“父亲。”
张峦轻轻地唔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张婳长得与梅姨娘并不相像,梅姨娘的美是娇媚而柔弱的,就像养在暖房里的兰花,需要精心呵护;而张婳就像一朵清丽明媚的蔷薇花,有点阳光便可以灿烂地绽放。
张婳斟了一杯茶递给他,恭敬地道:“父亲,请喝茶。”
张峦接过青花瓷茶盏,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盖,似在思考着如何措辞。
张婳一向不待见他,巴不得他早点说完早点离去,遂笑盈盈地问道:“父亲这么晚来找女儿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峦似愣了愣,啜了一口茶,说道:“婳儿,赖妈妈这件事,你母亲也是受了蒙蔽,并不知情。她心中愧疚,哭了好几日,病倒在床上。你就别再怨怪她了。”
杨氏的眼泪你也能相信?是不是非要等我被杨氏毒死或害死,你才肯相信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张婳暗自腹诽,脸上不动声色,乖巧地道:“父亲教训得是。女儿不敢怨怪母亲。”
车夫忙勒紧缰绳,马车尚未停稳,张婳已匆匆跳下车,快步奔上前,胭脂水粉摊前却空无一人,张婳如坠冰窖,声音颤抖地问摊主:“请问大哥,适才买胭脂的女子去了何处?”
那人指了指西边街市:“好像去那边了。”
张婳道了声谢,飞奔向西,一连找了几条街,才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奔上前紧紧地拽着她的的衣袖,似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见了,声音哽咽而颤抖:“云姨。”
女子回过头,满脸困惑地望着她。
张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女子皱眉,掸了掸衣袖离去。
张婳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不知过了多久,车夫满头大汗地寻来,急道:“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发愣?选秀已经开始了,再不去您就赶不上了。”
张婳一言不发地朝原路回去,步上马车,心情依然未能平复。
昏暗的陋室,八岁的她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云姨温柔地抱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药。
“云姨,我是不是快死了?”年幼的她体会不到死亡的恐惧,天真地问道。
“胡说,槿儿乖乖喝完药,病就好了,又会活蹦乱跳的。”云姨笑着说,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
“真的么?”
“当然,云姨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姨,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云姨会永远陪着你。”
……
“槿儿,乖乖听马婆婆的话,云姨去市集上卖绣活,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桂花糕。”
“云姨,路上小心。”
……
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云姨始终没有回来。
云姨,刚才脂粉摊前的人是你么?你究竟在哪里?
马车在神武门前停下,张婳跳下车,却见几名内监正在撤掉桌子,户部的两名官员起身离开,心咯噔一下,忙奔上前,行礼道:“两位大人,我是入宫待选的秀女。”
一名面容清瞿的官员皱眉道:“怎么这么晚?选秀时辰已经过了。”
“回去吧,明年再来选宫女。”另一位官员不耐烦地说道。
张婳暗暗用力掐了一下手臂,疼得眼泪直流,哭着哀求道:“两位大人,我只是晚了一刻钟,能不能通融一下?”
面容清瞿的官员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另一名官员则直接拂袖离去。
苦肉计居然没用???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张婳傻眼了,暗暗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银票,不由一阵心疼,这还没捂热呢,就要进别人的口袋了。咬咬牙掏出一百两银票,悄悄地塞到官员手中,压低声音:“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那官员脸色微变,似碰着烫手的山芋般急急地将银票扔还给她,语气多了几分生硬:“姑娘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宫中规定错过时辰的秀女一律不准入宫,归家后不得擅自婚配,明年再来应选宫女。”
张婳无比悲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非要我跪下。内心激烈地斗争了半天,正想说,大人,您若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了。
忽听一个清醇的声音响起:“李大人。”
“高大人。”李大人满脸堆笑,向来者客气地问道:“今日可是轮到你当值?”
张婳听到声音似乎有点耳熟,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高斐满面春风地走来,脸上的笑容璀璨如骄阳,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身上顿了一下,问道:“李大人,这位姑娘……”
“她是入宫待选的秀女,来得有点晚,错过了时辰,又不肯离去。”李大人头疼地说道。
高斐含笑望向张婳,目光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是在说,姑娘,你怎么次次都这么倒霉呢?
张婳不由气结,忍忍忍,再忍,抬起头,含一包泪,目光迫切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满脸写着“帮帮我吧”。
高斐眼中笑意更深,嘴角扬起一抹欢快的孤度,想了想,说道:“姑娘,不如来赌赌你的运气。”
张婳见他似有商量的余地,不由精神一振,问道:“怎么个赌法?”
高斐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一面刻着“成化通宝”四字,一面无字,微笑地说道:“只有一次机会,抛铜钱定输赢。你若猜对,我帮你向李大人求情,让他放你进宫。”
张婳心想,铜钱一面有字,一面无字,输赢各占一半,遂爽快地同意:“好。”
高斐手指一弹,铜钱迅速地向上飞去,力竭又直线掉落,张婳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钱,忽一双修长的手盖住了铜钱,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字,还是无字?”
“无……无字”张婳犹犹豫豫地说道,瞥见他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忙接着道,“当然不是。”
高斐愣了愣,问道:“到底是有字还是无字?”又一脸坏笑道,“只有一次机会,输了可不准哭。”
“我赌有字那一面。”张婳双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信心十足地道,“开吧。”
“你倒懂得察言观色。”高斐笑着摊开双手,果然是“成化通宝”面朝上。
张婳松了一口气,当她说出无字时,极快地捕捉到高斐眼中一丝幸灾乐祸的笑,高斐年纪经轻身居指挥同知,武功自然不凡,目力亦胜过常人,铜钱被扣在掌中那一瞬想必已知道答案,遂立即改口,果真让她赢了一把。
张婳指了指脑袋,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似在说,我是靠智慧取胜。
高斐哑然失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目光柔和宛如温暖的月色。
张婳嘴角微微上翘,福了福身子:“有劳大人。”
高斐愿赌服输,走过去低声与李大人说了几句,李大人面露难色,考虑良久,方点点头,向张婳道:“看在高大人的面子上,就给你一次机会。”
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张婳暗自腹诽,脸上盈盈浅笑,裣妊为礼:“多谢大人。”又从怀中掏出户籍恭敬地呈上,李大人打开察看了一下,递还给她,“进去吧。”
张婳向两人行礼告退离去,跟着引导内监至顺贞门,两千多名秀女黑压压地站在广场上,三十人一组,二十名内监肃容上前,分组察视挑选,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淘汰。
第二轮依然是三十人一组,由内监检查耳、目、口、鼻、发、肤、肩、背、有一处不周正者淘汰;再让参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
第三轮,内监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其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和举止稍轻躁者。
第四轮,秀女们分组进入密室,由稳婆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不合格者直接淘汰。四轮挑选下来,只剩下五十名秀女。
选中的秀女们须留在宫中生活三个月,试以绣锦,执帚等技艺,并观其仪行当否,有不合格者命出,优者学习宫中礼仪及规距,教而不善或天资不足者,安排其出宫。
张婳暗暗环顾了一圈,只见站在第三排末尾的沈兰曦向她遥遥一笑,沈兰曦温柔美丽,端庄大方,入选是意料中之事。忽眉心微蹙,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略侧过头,却见杨彩蝶一脸得意,目光充满挑衅地望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张婳无语问天,暗自腹诽。
首领太监陈保领着众秀女前往延祺宫,交代了几句宫中规距后,命掌事姑姑绿翘安排各秀女入住,便离开了。
“这般大叫大嚷成何体统。若传扬出去,宫人们只怕会笑我们这些秀女不知礼数,不懂规距。”沈兰曦秀眉紧皱,摇头叹道。
“姐姐何必替她担心。要丢人也是丢她一个人的脸。”杜芊羽淡淡一笑,站起身道,“看她那轻狂的样儿,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
张婳看到杨彩蝶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本不欲理睬,拗不过杜芊羽软语相邀,便随她们来到庭院。
“你们这么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歇息?”杨彩蝶指着几名秀女,怒不可遏地叫道。
一名穿樱桃色妆花褙子,容貌娇俏的女子“嗤”的一声轻笑,讥嘲道:“我们在院里踢毽子,你歇你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婳曾与那女子分在同一组接受内监挑选,所以认得她是永城县主簿卫临知之女卫媛。
“不准踢。”杨彩蝶气结,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毽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骂道,“没有家教的野丫头,你娘没有教过你规距么?”
张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个杨彩蝶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进了宫也不知道收敛脾气。
卫媛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轻蔑地笑了笑,反讥道:“我娘可没教过我泼妇骂街,你这般会吵架惹事,想必是家学渊源了。”
众秀女闻言捂着嘴偷笑,望向杨彩蝶的目光又是鄙夷又是嘲讽。几名宫女涨红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委实痛苦。
四周寂静得有些诡异。杨彩蝶小声地抽噎着,卫媛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目光满是不屑与鄙夷。另外几名秀女都是看戏不怕台高,幸灾乐祸地望着两人。沈兰曦暗暗摇头,身形微微一动,却又顿住。
张婳神色漠然,对一个想毁了自己清誉,并且千方百计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恶毒女人,她可不会生出半分同情。
“妹妹,快别哭了。”杜芊羽忽趋步上前,执起杨彩蝶的手,笑着打圆场道,“入了宫,大家便是自家姐妹。偶尔拌几句嘴,没什么大不了。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又压低声音道,“宫女们都在看笑话呢,妹妹快别哭了。”
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又温柔又亲切,杨彩蝶渐渐地止住了啜泣,眼中仍充满浓浓的恨意。
杜芊羽转身又拉着卫媛的手,亲热地道:“妹妹踢了这么久的毽子也累了吧?我娘做了一罐枫露茶让我带进宫,妹妹赏个脸,到我屋里喝杯茶,歇息一下,如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媛见她温言软语,神色亲切,眉眼间的戾色不知不觉地退去,换上甜美的笑容:“好啊,我去尝尝姐姐的枫露茶。”
“发生了何事?”绿翘率着宫女们赶到,目光疑惑地扫了一圈众秀女,沉声问道。
“妹妹们在踢毽子比赛呢,说好了输的人跳舞给大家逗个乐子。”杜芊羽含笑上前,解释道,“喏,彩蝶妹妹输了,又说不会跳舞,一直哭着求饶呢!”
绿翘望了望杨彩蝶,又瞥了一眼卫媛,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威严:“各位小主,时辰不早了,请早点回房歇息。明日辰时务必准时到清心殿,尚功局司制大人会来检视小主们的女红。”
众人齐声答应,便各自散去。
绿翘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杜芊羽,率着宫女们迤逦离去。
沈兰曦望向杜芊羽,颇有些无奈地道:“你呀,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在绿翘面前睁眼说瞎话,幸好她不打算追究。”
“姐姐多虑了。”张婳拢了拢鬓发,含笑道,“此事若闹大了,绿翘身为延祺宫的掌事姑姑,第一个难逃惩罚。即使杜姐姐不替她们遮掩,绿翘也会息事宁人的。”
沈兰曦颔首,又道:“杜妹妹,下回可别这么无法无天了。”
杜芊羽嫣然一笑,拉着她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下回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沈兰曦“扑哧”一声轻笑,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三人互道了晚安后,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张婳洗漱后,用过早膳,甫跨进清心殿,便看见杨彩蝶,卫媛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其他秀女或漠然或兴奋地望着她们。
该不会吵架吵上瘾了,两人每天都要来一出泼妇骂街吧?张婳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装作没有看见,径直走向沈兰曦身边。
卫媛瞥见她的身影,眼珠子一转,笑着叫道:“妹妹,我听说杨彩蝶是你嫡母的侄女,她经常住在你们府上,是么?”
张婳微笑颔首,不知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妹妹当真是好涵养。”卫媛满脸佩服,啧啧称奇,“妹妹居然可以忍受和一个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状似关切地问道,“妹妹在家中是否每日都受她欺凌?”一副好奇而兴奋的模样。
张婳无语问天,你们斗嘴归斗嘴,为何非要把火往她身上引呢?
“谁器张跋扈?谁尖酸刻薄?卫媛,你不要欺人太甚。”杨彩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跳起来,又转身狠狠地盯着张婳,厉声道“你想与她联手对付我么?”
张婳暗自腹诽,真是条疯狗,逮着人便乱咬。
“妹妹,不要动怒,不要理睬。”沈兰曦悄声提醒,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怕她沉不住气。
张婳微笑颔首。宫中没有什么秘密,秀女们的一言一行,宫女们自会如实禀报帝后。女有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缺一不可。若她一时气愤,只顾逞口舌之快,传到帝后耳中,不论对错,必会给人留下牙尖嘴利,心胸狭窄的印象,说不定便直接落选,被逐出皇宫。
“大家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对付不对付,这不是太令人心寒了么?姐姐日后莫再说这些玩笑话了。”张婳盈盈浅笑,又向卫媛温言道,“彩蝶姐姐一向心直口快,姐姐就别同她计较了。”
杨彩蝶满腔怒火,却又没地儿撒,只好悻悻地闭嘴。
卫媛大失所望,暗骂道,这个张婳真是中看不中用,简直胆小如鼠,入宫以来杨彩蝶不仅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还经常恶言恶语,她竟然还帮着敌人说话,看来指望不上她了。瞥见杨彩蝶一副憋气的模样,又觉得十分解气,正想继续刺她几句,却听门外传来宫女清脆的声音:“司制大人到。”
张婳心头一跳,脸上不动声色,垂首道:“是母亲教我的。可惜母亲去得早,我只学会了一些皮毛。”
萧司制点点头,神色似有些怔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人,听闻宫中绣娘绣技精湛,集各家之所长,可有人会这种绣法?”张婳有些紧张地问道,眉目间似无限地伤感,“若有可能,我想拜她为师,学会这种绣法,以慰思母之心。”
“我记得阿璇便会这种绣法。”萧司制声音极低,似陷入往事的回忆中。
阿璇?难道云姨改名叫阿璇?
张婳心怦怦直跳,极力地压制着满腔的惊涛骇浪,声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那个阿璇还在司制司么?”
“宫中有这么多绣娘,我怎么记得?”萧司制似回过神,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转身步上台阶,清了清嗓子道,“十日后便是太后的寿辰,各位秀女请准备一件绣品献给太后作寿礼,若寿礼得了太后的青睐,太后会恩准她参加寿宴。”
众秀女闻言又惊又喜,个个神情激动兴奋,双眸绽放着奇异的光芒。太后寿宴,太子必会到场,能提前见到太子,并有机会与太子同席,这怎能不激动人心呢?
红日西坠,晚霞灿若流火。秋风拂过,落英缤纷。
一名蓝衣女子在树下起舞,落花纷飞中,身姿翩跹,若流雪回风,歌声如莺啭: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舞毕,女子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万千风情,身姿如轻盈的蝶飞扑向太子。太子伸手折下一朵芙蓉花,簪在她乌黑如墨的发髻上。女子偎在他怀中,微微仰起头,一张脸艳若桃李,眼角眉梢尽是妩媚的笑意。
“她便是苏选侍么?”杜芊羽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掩不住一抹艳羡,轻声道,“听宫人们说苏选侍能歌善舞,极得太子宠爱。看来传闻不假。”
沈兰曦神色淡然,微笑道:“这个苏选侍当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花无百日红。再美的人也有迟暮的一天。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有什么可羡慕呢?”张婳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延祺宫,道别后各自回屋。
张婳打着学刺绣的幌子,暗地里向宫人们打听阿璇,很多人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此人,只有金莲不确定地问道:“小主说的可是青璇姑姑?”
“就是她。”张婳忙不迭地点头,压抑着满心的激荡,信口开河地道,“听司制大人说她不仅绣技精湛,而且独具一格。她若能收我为徒,传我绝技,将来我落选出宫,也不致于饿死。”
金莲不疑有他,抿嘴微笑,“小主真会说笑。凭小主的容貌,即便做不了太子妃,那侧妃之位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每天和一帮女人争宠斗艳,不累死也会呕死。谁爱当谁当去,她才不稀罕。张婳暗自腹诽,亦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那个青璇现下住在何处?”
金莲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她犯了错,被罚到浣衣局服苦役。”
张婳脸色微变,强自镇定,装作无比惋惜地道:“真是可惜。我还想跟她学刺绣呢。”
入夜后,张婳换了一套深色衣裙,掩上房门,悄悄向北行去。白日里她已打听清楚浣衣局的位置,此刻她心急如焚,一会儿担心云姨在浣衣局里受人虐待,一会儿又害怕云姨不在沅衣局,恨不得立即见到那个青璇。
为了避开侍卫的巡逻,张婳尽选僻静的小径,而浣衣局位于西北角冷宫附近,四周本就十分荒凉冷僻,间或响起几声嘶哑难听的乌鸦叫声,更增几分阴森恐怖。
张婳饶是胆大,不信鬼神之说,亦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不由加快了脚步,忽地前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心中一凛,忙顿住身形,掩在一棵花树后面,悄悄探头向前望去。
朦胧的月色下,灌木丛中,一对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片刻寂静的夜里响起刺耳的裂帛之声,紧接着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声。
张婳脸色羞红,心怦怦怦地直跳,暗道:该不会上演一幅活春宫吧???!!!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儿薄,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不敢离开,怕惊动了他们,只好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郁闷万分,暗暗祈祷这对野鸳鸯速战速决,赶快走人。
忽听“啊”一声惨叫,张婳蓦地眼开双眸,却见那名女子痛苦地捂着胸口,嫣红的血如泉水般自指缝间渗出,满脸的惊恐与难以置信,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出鞘。
这一下变故太过猝然,适才还缠绵得难解难分的两人竟然互相出手意欲置对方于死地。
张婳心下惊骇,不觉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一断枯枝,“咔嚓”一声,瞬间断成两截。
“什么人?”男子冷冷地喝问道,声音里充满肃杀之意。
张婳吓得魂飞天外,拔腿便跑,她快那人比她更快,一道黑影快捷无伦地闪到跟前,喉间一紧,一只冰冷的手已扼住了咽喉。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没听见。”张婳呼吸困难,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着求饶。
那只手却越手越紧,喉间如火烧般灼痛,张婳感到一阵窒息,眼前渐渐发黑,就当绝望地放弃挣扎时,那只手陡地松开,紧接着“咕咚”一声,男子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状似十分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张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似被灌了岩浆般火辣辣地疼,刚刚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双腿还有些发软,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挣扎着爬起来。
地上的男子如死人一般,无声无息。
想杀我灭口?遭雷劈了吧?
张婳暗自腹诽,心中好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惊得目瞪口呆,微蒙的月色下,男子脸色苍白如雪,秀挺的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双眸紧闭,俊美无俦的脸透着几分痛楚,正是土地庙中遇到的青衣男子。
他怎么会在宫中?难道他是皇帝身边的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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